村内众人循声三三两两赶至村口,神色惊恐的望着远处。
天边早晨的雾未散,但依稀能见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云正往村庄方向翻涌而来,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破败。
蝗虫翅膀发动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浅浅的天空也泛着灰,那是大灾难即将降临的声音。
“地里的庄稼还刚刚冒头,这可怎么办呀!”红姐心急如焚。
“是啊,我昨天才刚刚施过肥!”……众人在村口乱作一团。
“快!把铁盆、锅盖还有柴火都拿出来!”有人大声招呼道,“别让他们落下田地来!”铺天盖地的蝗虫像在天空中织就的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那网以极快的速度扑来。
前面的队伍已经逼近西侧的豆苗田。
一大片刚从土地钻出头的嫩芽成了最好的食物。
“先把这里守住!”黎听舟带着村内壮丁冲在最前面,点燃手中的秸秆捆,试图用浓烟阻挡蝗虫前进的脚步。
所有人奋力挥舞着手中燃烧的火把,一时间西田浓烟滚滚。
“后面的几块田也有动静!”有人刚刚从后山跑来,气喘吁吁,“分散了,蝗群分散了!”“分头守!”黎听舟当机立断,一转头,发现牧苏苏一脸出焦急担忧之色,一瘸一拐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黎听舟皱眉“你回屋歇着,这里交给我们。
”“我能帮上忙!”牧苏苏拒绝的斩钉截铁,边说着边奔回屋子里,拿出几个四四方方的纸包,她把之前众人挖回来不能吃的野植,挑挑拣拣,选了几样磨了些驱虫烟药。
“多来几个人,跟我去后山!那里地势高,用这些烟药熏准能奏效!”牧苏苏神情几位坚定,几位村民一震,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原本后山的田就要翻得多些,因为靠近水源又能晒到足够的太阳,种植浇灌都方便,众人重翻也花了好一番力气。
牧苏苏带领众人赶到时,最边上的一片嫩芽已经被啃食殆尽。
“快!大家一烟,挨着熏!”她带着人爬上山坳,点燃枯草,又把烟药加进去,拿起沾到药粉的火把,挥散着。
带着草药气息的浓烟有些熏眼呛鼻,风一吹,飘落到几块田地的上空,那密密麻麻的蝗虫竟真的慢慢褪去,陆续调转方向。
牧苏苏手中还剩最后两包,望着已经远去的黑色阴影,心中却沉甸甸的。
这些药包也是碰巧被她发现,收捡许久才得这几包。
若这些蝗虫再次调转,该怎么办?另一头,东侧的几块田中,也陷入鏖战。
蝗虫实在太多,普通驱赶早已无用,大家只得轮番上阵,把家中能发出声响的物件全部拿出来,锅碗瓢盆齐上阵,发出震天的声响。
"咱们人手不够,蝗虫又聚在一堆。
"红姐喘息未定,朝田间正在拿着小背篓捡地上散落的蝗虫的小萝卜头们大喊道:“孩子们,拿着铜锅去周围敲打,让它们分散开!”“不知道后山怎么样了?”“苏苏说有法子就没问题!我们得相信她!”东西后山田地前,众人严阵以待,蝗虫大军不段变换方向,试图找到一个落脚点。
有一小块偏田因为人手不够,茁壮的菜苗被蝗虫瞬间被淹没。
村里一个老太太站在田边,老泪纵横:“打死你们这些臭虫!把我儿辛辛苦苦种的田都糟蹋成什么样了!”“我打死你!打死你!”老太太操着颤颤巍巍的老骨头骂骂咧咧地冲进田间,手中拿着个扫帚,边挥边骂,那架势似是要与虫群不死不休。
那群趴伏在田地上的蝗虫,又发现了新的目标,跳上了老太太的衣袖,一波接着一波。
老太太被骤然的重量压得往后倒去,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娘——!”他儿子脸色被吓得煞白,赶紧冲上前把老太太抱离,“娘!快回屋!”老太太哭喊着,被儿子死死拖走。
地里剩下的菜苗就没这么幸运了,长出来的嫩叶被啃得只剩埋进地里的小节根茎。
“咔擦咔擦”的咀嚼声不绝于耳。
“快顶不住了!”东侧红一方,一开始还有些用,但一旦有人累得停下,便有虫子趁机钻入田地。
漏网之虫越来越多,众人手也已经发酸,强撑着还在持续不断敲打。
“我们来了!”牧苏苏带领两三个人从后山赶回来,手中抱着些枯木杂草,衣衫上沾满草木灰,黑黢黢的,眼神却奇亮。
“烟熏之法有用!”“把这些堆在风口处,烧起来!比发出声响管用!”说着,牧苏苏操着一块巨大的秸秆捆,顾不得背上伤口撕裂的疼,率先点燃,丢入枯木堆之中。
田坎上浓烟四起,烧完的麦秆灰四散飞扬,飘飘荡荡旋个圈落入刚萌出新芽的土地。
几个村民纷纷照做,不一会儿,东侧也升起一股浓烟。
蝗群果然被驱散,在空中结成一团一团的,盘悬着,不敢落地。
天愈发明亮,可蝗虫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留两个维持着这烟!其他人继续敲锣打鼓!马上就要成功了!大家坚持住!”牧苏苏高喊着,给大家打气道。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愈发干燥,热烈的太阳照到每个人的身上,汗水折射出稀碎的光芒。
炎热的天气加上四散燃烧的火堆,每个人都大汗淋漓。
终于,有人抬头大喊:“散了散了!往远处飞了!”“他们要走了!”众人纷纷抬头,看着原本遮天的黑影散作几团,绕着田坎掉了个头,最终往远处飞去。
蝗虫,走了。
有几人跌坐在地,有几人兴奋的大叫,也有人喜极而泣。
……牧苏苏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火把放下,后背早已裂开,汗珠顺着流进新鲜的肉里,散发着阵阵刺痛。
“别动,我扶你进门。
”黎听舟的声音在耳畔,不容反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牧苏苏今日特地换了身长衫,袖长腿长,遮住了昨日的青紫。
刘老的药甚是管用,昨日青紫的嘴角今日只剩嘴角的一快小痂,倒合了她不想让众人担心的意。
在众人的首战告捷的欢呼呐喊声中,牧苏苏被黎听舟搀扶着悄悄回了小屋。
一路上,她能感觉伤口越来越痛,一股温热从伤口处淌下,她不动声色挺直背脊,不让身旁的人看出端倪。
刚坐下,牧苏苏便从包里拿出一个锦囊,想把男人支走,再随意处理一下伤口便罢,还没开口。
“药呢?我重新给你敷上。
”“我已经好了,刘老那甚是管用,你看,我嘴角这是不是都好了?”说着,她赶忙转移话题,把锦囊塞在他手里。
那锦囊小小一个,粉色的缎面闪着绸缎般的光泽,绣着的云纹更是针脚细密,光看着就知道定是商贾贵胄之物。
“你一会便替我去一趟镇上吧,采购些便宜的粗糠,剩下的到时候按劳分给大伙们。
”牧苏苏惦记着系统任务的事,她可不想受惩罚。
黎听舟接过打开锦囊一看,整整齐齐躺着几个碎银子,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叶字,绣的精巧隐蔽,通常是达官贵人才会以此标记来以防下人偷窃。
叶…这姓氏少见,又是如此富贵之家的,他只能想到一个,叶诚,南州县令。
他不动声色束起锦囊,看着牧苏苏那期盼他离开的小眼神,眯起眼一笑。
“你后背裂开了,先上药,上完我去镇上。
”呃,这男人太聪明了吧。
自觉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牧苏苏尴尬地揣摩着手臂袖子里的小痂。
“这…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会去喊红姐帮我上。
”牧苏苏看似回的认真,朝黎听舟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快去吧。
黎听舟轻轻“哼”笑一声,牧苏苏今早那遮掩的样子哪像是会让村里人知晓的:“哦?那我现在去帮你喊”“咳咳—”正把碗盏中的水往嘴里送的牧苏苏猝不及防被被呛到,刚缓过来一些,又听男人道。
“姐姐于我可是有救命之恩,若没有亲眼看到红姐进来上药,我定无心干其他事。
”黎听舟眉头微皱,期期艾艾。
姐姐这个事真的没完了!牧苏苏咬了咬后槽牙,抬眼准备回怼,就看见黎听舟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带着关切,眸光闪烁间露出一丝小心翼翼,活像一个被妻子责骂后却眨巴着眼问骂得喉咙干不干的任劳任怨的俊俏小夫郎。
两人僵持一瞬,牧苏苏才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你给我上药吧,便不必麻烦红姐了。
”黎听舟拿起昨天刘老留下来的药,调制成糊。
冰凉的玉指沾着些药糊轻柔得贴上牧苏苏后背。
剧痛从小小的裂缝中钻入骨髓,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痛就喊出来,会好受些。
”黎听舟看着她死死咬住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牧苏苏摇摇头,强撑着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啦,我以前差点被…”她蓦然反应过来,止住话头。
好险,差点说漏嘴。
“被什么?”“没什么,你放心上药便是。
”前世清理变异植物时每次她都是以敢死队进入深处探查,往往都是以命相博,每一次都是遍体鳞伤,这样的伤她早习以为常。
作为队长,她更不能表现出丝毫怯懦,每次都是回到基地后默默一个人独自疗伤。
这点伤在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今天听到男人这一句,却好像眼角有些发酸。
屋内一阵沉默,只余下阵阵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