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风话音未落，林灿然脸色一僵，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这人还是和高中一样，口无遮拦。
穆昭衍看了她一眼，神色没有太大起伏，眼底却藏着复杂的情绪。
她干笑一声，随口说了几句话把贺凌风打发走，林灿然转头跟穆昭衍解释：“高中同学，他说话一向没个把门的，你别放在心上。
”“相亲？”穆昭衍语气不轻不重，“你最近还挺忙的。
”“我爸妈安排的，”
林灿然摊摊手，“没办法，他们总喜欢操点没必要的心。
”她轻描淡写，像是想一笔带过。
“嗯。
”穆昭衍点头，看起来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过了几秒，他又说：“你没跟我提过。
”林灿然微微一愣，随口回道：“提这个干嘛？你又不是我——”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表情一僵，像意识到什么不妥，硬生生把后半句咽回去。
空气里突然沉默了一下。
穆昭衍看着她，神情不变，只是目光淡下来：“不是你的谁？”他问得平静，像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却藏着她听不出的认真与无奈。
林灿然莫名有些无措，她没有回答，转移话题：“走吧去吃饭，逛这么久我都饿了。
”说完就走进旁边的家常菜馆。
他们两人，只点了三道菜。
穆昭衍坚持让林灿然点菜，她凭借记忆，点的都是穆昭衍喜欢吃的菜。
穆昭衍低头摆着碗筷：“你和那个高中同学，现在关系也这么好？”林灿然：“还好吧，毕业后就没联系过了，我也是前一阵……处于巧合，才重新联系上他。
”穆昭衍抬眼看了一眼林灿然：“是吗？那他还挺了解你的。
”林灿然一时无言，高中时的回忆浮上脑海，：“我们以前是同桌，还被同学起哄，乱撮合一对。
”“那现在呢？你上次就是和他相亲的吗，也要成真了？”林灿然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吞下去：“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和他……”恰逢服务员过来上菜，林灿然收住话音。
沉默几秒后，穆昭衍忽然问：“那你见过几个相亲对象了？”“就那一个，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我其实……不太擅长和男生相处。
”穆昭衍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放松了一点：“我知道。
”“大学里，你见到我都不肯抬头。
”他语气不咸不淡，“说实话，我那时候挺受打击的。
”林灿然：“……”穆昭衍慢悠悠地放下水杯：“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林灿然小声嘀咕：“你那时候气场太强了……不敢看你。
”穆昭衍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更重要的话。
可他只是低头继续吃饭，什么也没说。
现实的苦涩冲淡了回忆的甜蜜，穆昭衍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有些可笑。
不仅没有换来林灿然的回头，现在居然和她坐在一张饭桌上聊她的相亲对象。
那段感情里，困住的只有他一人。
饭后，穆昭衍提出要送林灿然回家。
林灿然想了想，同意了：“那正好，你的衣服还放在我家呢，可以顺便把它带走。
”穆昭衍云淡风轻地回应：“好。
”——林灿然坐在车上，思绪乱了一路。
她怕不是被贺凌风传染了，刚刚自己说话也没过脑子。
怎么会想到让穆昭衍送她回家，顺便去拿外套呢？现在倒好，是让穆昭衍在楼下等，还是请他上去拿？一起上楼感觉很麻烦他，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并不合适让穆昭衍跟着她回家。
但如果把穆昭衍留在楼下，他会不会又多想，觉得她在刻意疏远？就像刚刚在电视台采访里提到的那句“合作伙伴”一样，明明是她的安全距离，偏偏不如他意。
林灿然很纠结，手指捏着衣角不停的揉搓。
很快，车就停在了小区门口。
穆昭衍熄火，十分自然地准备下车：“走吧，我和你一起。
”林灿然究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算了，她在车上纠结了一路，也没纠结出个结果，索性顺着他来。
老城区的小区普遍比较破旧。
林灿然租住的这栋房子虽然有电梯，但毕竟房龄时间长了，电梯运行起来格外迟钝。
她和穆昭衍站在一楼等电梯，空气像凝住了一样沉闷。
她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前的地板砖，像是要把地板盯出一个洞来。
穆昭衍倒神色自若，望着电梯显示屏逐渐变小的数字：“这电梯挺慢的，不赶时间倒还好，早晚高峰的时候要等很久吧？”“是啊。
简直太慢了，堪比医院的电梯。
”她顺口回。
穆昭衍皱眉：“你去医院？什么时候的事，生了什么病？”“没事，没病。
只是之前有一阵身体不舒服，去检查了一下而已。
早就没事了。
”林灿然语气轻巧，可穆昭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充满了担忧。
房门打开，林灿然招呼穆昭衍：“随便坐，我去帮你拿衣服。
”她说完就转身走向卧室，衣服拿回来之后就一直挂在阳台上。
穆昭衍走进屋内，伸手将房门虚掩。
他环顾着林灿然的小家。
房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干净。
屋子里养了很多绿植，客厅里高大的书柜上还放着一盆吊兰，垂下茂密的枝桠，正在酝酿花苞。
他随意地走到书柜前，最顶层摆着一些新闻专业教科书。
大学时的旧书，她竟然还留着。
穆昭衍神色柔和起来，目光接着往下看。
儿童心理学、管理学、文艺……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最底层的那个墨绿色的本子上。
这一排书整整齐齐，只有那个本子孤零零地插在一角，突兀得像不属于这里。
穆昭衍的表情僵住了。
林灿然从阳台走过来，她将那两件衣服折好，找了一个纸袋装起来。
“好啦。
衣服我……”她刚走出卧室，就看见穆昭衍静静地站在书架前，手里在翻着什么。
她的书大部分都是专业书，很无聊的，穆昭衍在看什么？她突然想起书架上还有几本珍藏的言情，脸色一变，要是让他看到那可就太尴尬了。
林灿然快步走过去，却在看到穆昭衍手中的内容后停住了脚步。
那是大学时穆昭衍送给自己的那个本子。
穆昭衍翻开的那一页，是她刚分手时画的。
大片深色的色块铺满了纸张，是她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的涂鸦。
几乎不像画，更像一场控制不住的发泄。
穆昭衍磁性的声音打破房内的寂静：“你什么时候画的？”“刚出国的时候。
”穆昭衍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即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林灿然，当初你走的时候不是很决绝吗？怎么又把我送的东西带出国？留学的行李不是应该只留‘有用’的吗？”穆昭衍合上那本册子，指尖在封面上缓缓摩挲，像是在触碰某段早已斑驳的过往，“我以为你早扔了。
”林灿然神情平静:“扔掉它也不会抹掉发生过的事。
再说……这册子挺用心的，我不想浪费。
”穆昭衍忍不住反问：“你是不想浪费，还是不敢承认，其实你一直没忘？”林灿然笑了：“请你别想太多，我并没有什么睹物思人的习惯。
留下它不代表放不下，只是以为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思，我觉得应该尊重，扔掉太可惜。
”穆昭衍的声音低了下去：“怎样才是不可惜？你因为我花了心思和时间，所以留下这个本子，却又抹去所有对我的情感，那又有什么意义？”林灿然轻声反驳。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被赋予情感才有意义，它本身的存在就已足够珍贵。
”她垂下眼睫，“当然，这个册子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如果你觉得它留在我这里不合适、是对你感情的消耗，那你可以现在就把它拿回去。
”穆昭衍将手中的画册轻轻放回书架上：“不必。
送出去的东西，本来就没资格要回来。
给了就是给了，随你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
”他说完后伸出手，林灿然愣了半天，才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他。
“我先走了，不用送，”他转头深深地看了林灿然一眼，“早点休息。
”大门清脆地落锁。
一瞬间，房间安静下来。
林灿然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抱枕里。
果然不该让穆昭衍上来，她居然忘了把这本画册收起来。
这个画册原本一直收在箱子的最底下，被一堆书压在下面，只是前一阵她才把它翻出来。
是因为某天她偶然点进了穆昭衍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十分干净，什么都没发，林灿然却注意到他设置了朋友圈的背景。
是一个模糊的简笔画小人，她看不出性别。
只是那笔触十分稚气，画风也非常潦草，歪歪扭扭画在作文本的格子纸上。
是他自己画的吗？她想起穆昭衍之前送给她的画册，才把那本册子翻出来，想对比一下。
很明显不是。
她只不过是草草翻了一下，顺手就把它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刚刚穆昭衍问起，她也无法解释，只能嘴硬掩盖过去。
不过穆昭衍刚刚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她有些懵懂，却又觉得心脏仿佛溢出难以言喻的酸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