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为什么救我？"
我躺在干净整洁的病床上，看向窗边那个与楚云岑长相几乎一致的男人。
"你当年说过不喜欢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楚云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笑眯眯地问。
"我说过，恩情是恩情，爱情是爱情。"
七年前，楚云霖在一次音乐会后救下被醉汉纠缠的我，然后安排我进入了他和弟弟共同经营的音乐学院。
在那里，我与楚云岑相识并相爱。
楚云霖离开前向我表白，却被我婉拒。
他并未纠缠，只是要了一个拥抱作为告别。
我不明白他为何再次提起这事，但我的回答与七年前别无二致。
"知道了。"楚云霖耸肩，"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善人。帮我个忙，我就放你走。"
楚云岑醒来时，苏雅雯正扑在他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晓蕾呢？"楚云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下落。
"她...她被一个长得很像你的男人带走了，我看她还挺高兴的。"
"是自愿的？"
"是啊，她笑得很灿烂，一点反抗都没有。"
楚云岑脸色铁青，双拳紧握。
"早就猜到了！都是骗局！她把我当替身这么多年，让我养着他们的私生女，现在终于忍不住跑了？"
苏雅雯忙不迭附和："我就说她不值得你这么操心。云岑，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怀孕了。"
楚云岑呆滞地看着她："什么？"
"是你的孩子啊，"苏雅雯娇羞地说，"还记得上个月你喝醉那晚吗？"
楚云岑慢慢抚上她的小腹，沉默许久。
"生下来吧，我会给你一笔钱。"
苏雅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什么意思？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孩子需要母亲......"
楚云岑眼神骤然凶狠："她会有母亲——晓蕾！"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雇来演戏的！真正的替身是你！识相点，拿钱走人！"
苏雅雯咬紧牙关，不敢反驳。
但她内心暗恨——她花了那么多钱才把自己的脸整成周晓蕾的模样，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一切。
楚云霖回国的消息如一颗炸弹，震动了整个音乐圈。
他成立了一家与楚云岑的公司几乎完全相同的乐团，甚至连标志都十分相似。
楚云岑找上门时，楚云霖正在排练新曲目。
"把晓蕾还给我，我给你的乐团一条生路。"楚云岑冷着脸说。
"生路？"楚云霖笑得讽刺，"弟弟，当初若不是你用卑劣手段，你以为能胜过我吗？咱们还是老样子，用音乐说话吧。"
"想见她？那你就拿出真本事来！"
双胞胎兄弟，一个是国内顶尖乐团掌舵人，一个是国际知名作曲家。
如今两人针锋相对，整个乐坛都在看这场龙虎斗。
"听说这对兄弟是为了一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
"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有魅力？我倒想开开眼界。"
而作为传言中争夺的焦点，我每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何赴死。
悠然冬天总是手脚冰凉，所以不去寒冷的地方；
她怕昆虫，所以不能去潮湿多虫的墓园；她...
一个个考虑的地点被我列出，又一一否决。
楚云霖就是这时推门进来的。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我放下手中的纸，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6
"今晚有个慈善音乐会，陪我出席。"楚云霖说，"这位好弟弟竟然以三倍价格抢走我的赞助商，不顾亏损也要与我作对。是时候兑现我的承诺了。"
楚云岑期待的完胜局面并未出现，楚云霖的乐团以惊人的速度崛起。
事实证明，楚云霖在音乐造诣上确实更胜一筹。
楚云岑这次故意与楚云霖争抢项目，就是为了制造见我的机会。
"完成今晚的活动，我就送你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挽着楚云霖的手臂进入会场时，我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看见楚云岑那一刻，才有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我生命中的全部阳光。
"过来，晓蕾。"
楚云岑朝我伸出手，眼神复杂。
"跟我回去，我保证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以后...我也会对悠然好一点。"
悠然的名字，他说得艰难而生疏。
我冷冷看着他："楚云岑，悠然已经死了，你不配提她。"
我没有动。
楚云岑慢慢收回手，表情既愤怒又悲伤。
"到现在你还要骗我？"
"你把我当替身这么多年，我任劳任怨养大了你和楚云霖的女儿，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难道这些感情，比不过他对你一个眼神？"
"他根本不爱你！"
一个可怕的真相如雷霆般击中我。
楚云岑一直以为...我把他当作楚云霖的替身？
他握住我的手，语气软化："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艰难地开口："苏雅雯......"
"她只是我请来演戏的，我爱的人只有你，从来没有什么替身。"
"等她生下孩子后，我们就扯平了。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生活。"
所有不合逻辑的事情突然有了解释。
楚云岑以为我把他当成楚云霖的替身，为了报复我，竟然虚构了一个与我相似的"白月光"，让我也尝尝被当作替身的滋味。
甚至为了这个荒谬的"公平"，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顾是否会破坏楚云霖的计划，我狠狠一巴掌打在楚云岑脸上。
"楚云岑，你让我恶心！"
楚云岑愣住了。
楚云霖见状走上前，搂住我的腰，说出了他需要我帮忙的具体内容。
"我这好弟弟似乎误会了什么。来，帮我重现一下当年那幕戏吧。"
我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重复七年前的对白和动作。
七年前。
"对不起，虽然你救过我，但我爱的人是楚云岑。"
"哪怕我们长相相同，也不行吗？"
"即使你们是一模一样的面孔，我爱的也只会是他。"
"临别前，能给我一个拥抱吗？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好的。"
我上前，拥抱了楚云霖，作为永别的礼物。
楚云霖松开我，转向弟弟："看清楚了吗？七年前的真相。"
楚云岑愣在原地："你被拒绝了？不对，你喜欢晓蕾？不是她爱上你，我不是替身......"
楚云岑语无伦次，表情狂喜又困惑。
楚云霖好心地替他补全未说出口的话。
"是的，她爱的是你。哪怕我救了她的命，她也拒绝了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
楚云岑如梦初醒，猛地上前揪住楚云霖的衣领："那你当年为什么说晓蕾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假话，我的一厢情愿，顺便恶心你一下。"
"那所谓的亲密关系呢？"
楚云霖挑眉："我和晓蕾是普通朋友，顶多就是拥抱道别，像你看到的这样。"
"悠然的血友病......"
"纯属巧合。你不会真以为是我的孩子吧？"
楚云霖表情无辜，字字如刀，戳穿楚云岑的荒谬逻辑。
本来他只是心有不甘，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没想到楚云岑会脑补出这么一出荒唐剧。
楚云岑脸色煞白，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迷雾散尽，真相大白。
比喜悦更多的，是他内心的恐惧。
七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楚云霖的替身，悠然是他兄长的女儿。
即使亲子鉴定证明悠然就是他的孩子，他也固执地认为这是我和楚云霖设的局。
冷漠、辱骂、忽视——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我们母女七年，如今终于要为此付出代价。
楚云岑痛哭流涕，声音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晓蕾，是我的错，我太自卑了。我以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又比我优秀，你一定更爱他，我只是个替代品。"
"晓蕾，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改。"
楚云岑祈求般看着我，姿态卑微至极。
但我的心早已冰封。
七年中，我原谅了他无数次。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和女儿，楚云岑一定有难言之隐。
如今真相大白——楚云岑根本不信任我，甚至不屑于开口问我一句真相。
面对我冰冷的目光，楚云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晓蕾，我..."
"我明白了，你现在还无法原谅我。先等我处理好苏雅雯，然后我来找你。我保证会用尽余生弥补我的过错。"
他像抓到救命稻草般兴奋，甚至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就匆匆离开。
"恨我吗？"楚云霖望向我。
"恨什么？"
"如果当初我没有留下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也许你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神情淡漠。
"不必自责。归根结底，问题出在他从不信任我。如果不是你，他也会找到其他理由。"
楚云霖沉默片刻，直视我的眼睛。
"我猜你接下来打算自我了断，去陪女儿。"
我没有否认。
"虽然不该干涉你的选择，但我想说，女儿的遗物都被毁了，连最后的慰藉都没有了。但实际上，她还留给你最后一件珍贵的遗物。"
我困惑地抬头。
"那件遗物就是——你自己。"
我眼睛微微颤动。
"我相信悠然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替她看看这个世界。不过，最终怎么选择，还是由你决定。"
"走吧，我送你离开这里。"
7
我被楚云霖送到了欧洲一个静谧小镇。
最终，我没有选择结束生命。
抵达小镇的第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悠然依然那么温暖明亮，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眼里满是爱意。
"妈妈要替悠然好好活下去哦，去看那些我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第二天，我为悠然建了一座小小的纪念碑，上面刻着她最喜欢的旋律。
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纪念碑，但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身边。
我在附近租了间小屋，每天和悠然待在一起。
有时给她弹几首她喜欢的曲子。
有时给她讲几个她喜欢的故事。
有时只是几朵野花，悠然喜欢的花。
时光如水，缓缓流淌。
我与这块纪念碑相依为命，渐渐找回了平静。
而大洋彼岸，楚云岑却陷入困境。
与楚云霖的争斗中，他节节败退。
乐团的收入越来越差，赞助商纷纷转投楚云霖，乐团里的演奏者也有不少选择离开。
毕竟对他们而言，在哪个乐团演奏并不重要。
同时，楚云岑疯狂寻找苏雅雯，想要给我一个交代，却始终没有线索。
当然，他找不到她。
就像我，我也没想到会在异国街头偶遇苏雅雯。
"是你？"
许久不见，苏雅雯显得有些狼狈，薄薄的外套掩饰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在得知楚云岑的决定后，她立刻逃到国外，打算生下孩子建立血缘关系。
即使楚云岑在与楚云霖的竞争中失败，乐团的资产依然是一笔巨款。
只要孩子支持她，她就能翻身，而楚云岑将毫无办法。
看见我，苏雅雯本能地护住腹部。
显然，她没忘记自己犯下的罪行，担心我报复。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我奉劝你三思，谋杀是要坐牢的。"
其实她多虑了。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与她同归于尽。
但现在，我已经明白自己是悠然留下的最后礼物，我必须好好活着，替她感受这个世界。
所以，离开国内后第一次，我主动联系了楚云岑，发去了定位。
见我没有动作，苏雅雯又恢复了嚣张气焰。
"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孩子离不开母亲的。就算楚云岑现在还念着你，等孩子长大，有了感情，你终究要被取代！"
她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狂。
如今网络无处不在，显然楚云岑的公开寻人让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转身离开。
楚云岑的行动比我预想的更快。
苏雅雯还没来得及逃走，楚云岑就出现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清楚细节，但最终，楚云岑带着一脸怨恨的苏雅雯来到我面前。
"晓蕾，我已经处理了她肚子里的意外。你和悠然回去跟我生活好吗？"
苏雅雯宛如行尸走肉，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按着已经空了的腹部，仿佛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楚云岑则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说过，你不配提女儿的名字。"
楚云岑却毫不在意我的冷淡，从车上取出一大捧栀子花。
"晓蕾，这是你生日那天我欠你的花。现在补给你。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买下一整片花田，以后每天都给你摘最新鲜的花。"
说完，他又拿出一堆精美的小提琴在我面前。
"还有，悠然最喜欢的小提琴，每一把都是大师手作，每一把的音色都独一无二。"
我冷眼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
迟来的深情不过是徒劳。
十分钟过去，我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楚云岑开始慌乱。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始终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
8
我当初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我说，女儿死了。
但怎么可能呢？
悠然那么可爱，那么依恋他，怎么会真的死去？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做个父亲，没来得及弥补亏欠，没来得及看她长大成人。
孩子一定是因为伤心才躲起来，他只需要哄一哄就好。
楚云岑再也抑制不住，开始四处呼喊女儿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女儿始终没有出现，楚云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声音颤抖："晓蕾，悠然到底在哪里？"
他绝望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轻声道："我说过了，她已经离开了。而你本来有机会挽救她的生命。"
我带楚云岑去看了悠然的纪念碑。
他盯着那小小的石碑，踉跄后退，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我平静地叙述女儿的经历。
"悠然本来可以得救，但你为了你虚构的白月光拒绝送她去医院。"
"医生本可以救活她，但你的白月光收买了医护人员，导致女儿抢救失败。"
"甚至连这座纪念碑下面，本不该是空的。"
"是你亲手将她的骨灰冲走，是你的白月光烧毁了她所有的遗物。"
平静的话语，每一句都如千钧重锤，将楚云岑击倒在地。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欺骗的迹象，但没有。
我的眼中只有已经接受的事实。
楚云岑呆立许久，泪水无声滑落，心如刀绞。
"悠然...对不起...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
突然，他转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苏雅雯，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苏雅雯被掐得喘不过气，但她涨红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贱人，你笑什么？我要你为我女儿偿命！"
苏雅雯艰难地开口，声音满是恶毒。
"我笑你愚蠢至极！忘了吗？是你亲口对我说那小东西死了最好，是你指使我演戏伤害她们的！"
"如今你做不到，就把责任推给我？真是个懦夫！"
楚云岑的手僵住了。
是啊，他就是个懦夫。
当初他不敢直接向我询问真相，宁可编造一个荒唐的故事折磨我们。
现在他无法面对自己的罪行，又想把责任全推给别人。
"我确实害死了你女儿，但如果不是你拒绝救她，她怎么会死？你活该！你该死！你亲手杀死了两个孩子，这就是报应！"
苏雅雯哭笑不得，状若疯癫。
楚云岑眼中布满血丝。
"够了！你肚子里那个根本不是我的！是你害死了悠然，现在就去给我女儿陪葬吧！"
楚云岑杀人了，随后逃走。
同一天，我收到一份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上面已有楚云岑的签名。
我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解脱。
我不关心楚云岑接下来的命运，也不想知道。
杀人者必将付出代价，这是自然规律。
但楚云岑的消息还是通过楚云霖传到了我这里。
楚云霖的音乐才华确实更胜一筹，大势所趋，只是楚云岑依然不肯认输。
如今楚云岑成为杀人嫌犯，乐团自然由楚云霖接管。
没人预料到，楚云岑会主动暴露行踪，开车冲向楚云霖。
"楚云霖，去死吧！"
"要不是你当初那句话，我不会找替身伤害晓蕾，我女儿悠然也不会死，这都是你的错！"
楚云岑誓要与楚云霖同归于尽，但他算错了一点。
楚云霖的保镖及时开车阻挡，楚云霖只受了轻伤。
楚云岑被逮捕，面临终身监禁。
在法庭最终判决前，他要求见我一面。
彼时，我正在悠然的纪念碑前放满她最喜欢的紫罗兰。
春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我心中也渐渐找到了平静。
我没有去见他。
想来楚云岑对我说的，无非是些悔恨自责的话语。
这些，我和悠然都不需要了。
只是事后我又想了想，给悠然的纪念碑前放了一封信。
信中除了楚云岑的下场，还有一句对女儿的祝愿：
希望来生，她能拥有真正疼爱她的父母。
平安喜乐，不再遭受痛苦。
我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微笑着说："悠然，妈妈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看遍你没来得及看的风景，聆听你没来得及听的音乐。"
微风拂过，仿佛女儿温柔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