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花筠紧张地捏紧竹鞭，盯着远处，她看不到任何魔物，只能通过低吼声勉强辨位。

    “不清楚……这幻境好像会削弱五感，你呢？”元鹤面色凝重，微微弓着身，目视前方。

    突然，一个黑影横空冲出，是只已经堕魔的野猪，伸着长长的獠牙向他们攻来，花筠和元鹤往旁边飞身躲开，元鹤凌空几步，直接飞到了树梢上，抬手施诀，杀魔阵缓缓浮现。

    但是阵法成型需要时间，这魔物跟在九岐山遇到的豹子一样，柿子挑软的捏，直直朝花筠冲去，她勉强用竹鞭拖延了会儿时间，野猪横冲直撞，炸碎了好几棵树木，她躲闪不及，木头碎片擦破小腿，马上要被野猪捅个对穿，一只手把她捞起来。

    元鹤边维持阵法边带着她跑，妖力消耗很快，速度就渐渐慢下来。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放手，我有办法。

    ”花筠正准备用无敌金身牵制魔物，元鹤手一松，不是放下她，而是把人直接丢了出去。

    “右前方的榕树是幻境阵眼，炸开就能出去。

    ”他说道。

    “那你呢？”花筠落地，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声喊道。

    “用不着你操心。

    ”元鹤回身面对魔物，甩袖掐诀，指尖迸发绿色的闪光，他还没来得及念咒，野猪已经被竹鞭掏了心。

    “你……”他想要回头，却骤然僵住，鲜血从胸口涌出，浸透了一袭青衫。

    他的身影开始迅速变黑，碎裂，最后的话语也支离破碎：“你是怎么发现的……”花筠静默不语，目送“元鹤”彻底消散后，紧跟着，整个地面也开始出现裂隙，地动山摇，花筠握紧竹鞭，仍然一动不动地等待。

    漆黑中，她睁开眼，看到漫天纷飞的大雪。

    怎么回事？花筠谨慎地环顾四周，居然还有？这幻境真是没完了没了。

    目所能及之处没有活物，花筠只好随便选个方向抬脚往前走，地上也全是白雪，行走留下的脚印很快又会被飘落的风雪掩埋，思索片刻，她抬手造了个通天高的冰锥。

    希望这玩意儿不会被幻境吞了……花筠继续走，没多远，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豆大的人影，她警惕地挪了几步，忽然心下大喜，竹鞭有感应，这个是真的！花筠狂奔过去，元鹤却双目无神，呆呆地站着，任凭她怎么喊都没反应。

    “真麻烦。

    ”她敲了下元鹤的胳膊，看样子还得再深一层才能到达他的幻象，花筠反手抽出竹鞭，缓缓注入妖力。

    “天煞孤星，命途多舛，请走吧，恕我不能教你。

    ”山羊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一会儿人头羊身，过会儿又羊头人身，元鹤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懒懒地打个哈欠，。

    他一百三十二岁出门拜师，在铛湖遇到了一只仙风道骨的山羊妖，那老妖见到他，喜出望外，说很久没见过天资如此出众的妖怪了，元鹤观他气度出尘，谈吐不凡，也乐意拜入门下，反正此行本就是为了拜师修炼。

    但是山羊妖摸过他的妖骨后，捻着胡须，下了这句论断，便飘然而去。

    元鹤并没太在意，只觉得可笑，神神叨叨的，为一句谶语就放弃收徒，恐怕也没多少真本事。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很远的路，巧的是，真的再没有妖收他为徒，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是机缘巧合下错过，他与其它妖怪也总是局限于萍水相逢，无法产生更深的连系，每当快要成功时，总会差一点，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手，暗中操控着命运。

    好吧，也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妖修术法极度依赖门派师徒传承，但他骨骼惊奇，跟别的妖怪打一架便能偷师，阵法咒语看两遍就能学会，再加上游历天下时捡到的上古秘法，没有师尊教，他照样轻轻松松升到了凝魄期，只是有点孤独而已。

    在东荒秘境，元鹤碰上了麻烦，彼时刚刚斩杀了几只高阶魔物，他筋疲力尽，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头栽进古怪的阵法中，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留下的，能够吸食修为，虽然最后成功破阵，但是从此他得了个怪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修为暴跌，过段时间再复原，循环往复，出现时机不定——正打着架就跌了，持续时长不定——最短一个时辰，最长半个月，跌多少也不定——可能直接回到入道期，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也可能还在目前的境界，只是稍微下降一点，总之毫无规律可言。

    万幸修炼速度没有受影响，但是这病就像定时炸药，总归是个隐患，为此他遍访名医，甚至包括人类的郎中，还去妖盟偷过据说能治一切病症的七叶花，被通缉追杀，然而妖盟的守卫太严，没偷到，所以这病一直断断续续的，折磨了他三百多年，和花筠初遇时被蜈蚣所伤，就是因为旧疾突然发作，修为跌至妖丹期。

    他实在不算什么好妖，妖盟的东西说偷就偷，挡道的妖怪能杀就杀，治病无果后，便缩在九岐山修炼，偶尔出去碰运气，除了近年来九岐山魔物增多，有些扰他清静以外，也没别的烦心事了。

    有时候元鹤会想起那句谶语，活了千年，自己从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见过其它妖怪间的真挚情谊，往往是杀了碍事的妖怪后，同门或师徒来报仇，渐渐便也学会做事留些转圜的余地，学会模仿他们的情绪，让自己更容易达成目的，尤其从东荒秘境回来后更是小心，近三百年来没怎么惹过仇家。

    他听着那些妖哀哭，莫名想起在人间流荡时，从一户人家门口飘出的蒸糕味，很香，然而对于习惯辟谷的修士来说，毫无用处。

    大概会永远这样下去了，他想，直到……“元鹤！”谁？“元鹤，醒醒！”花筠一巴掌呼到头上，打得他脑瓜子嗡嗡响，元鹤捂着脑袋，发自内心地想还手，记起禁制，还是忍住了，偏偏罪魁祸首毫无愧意：“总算醒了，看来扇巴掌真的有用，我们赶紧出去吧。

    ”不等元鹤回答，她又想起来什么，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喏，你的本命法器，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啊？”“没有名字。

    ”元鹤低头接过来。

    “你竟然不给本命法器取名字？！天哪，你真是……”花筠眼珠瞪得溜圆。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出去了以后怎么办？”元鹤不想跟她掰扯这些。

    “嗯，我不清楚时间过了多久，如果通过试炼，接下来就是拜师仪式，这中间还有几天空档，我们可以一边打听消息，一边试试再去密室；如果没通过，那只能先离开玉卿宗，再从长计议。

    ”“我记得跟你说过幕后黑手已经起疑了。

    ”元鹤冷冷回答。

    “是，是，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关着南宫的密室是目前的唯一线索。

    ”花筠没好气地说。

    元鹤一时语塞，花筠拍拍他肩膀，咧嘴笑了：“那就先听我的，走，我们出去。

    ”她说完就转身去找出口了，元鹤摸摸刚才被拍的左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这里！”她很快回头喊道，尾音轻快地上扬，元鹤摇摇头，快步走了过去。

    花筠先用自己的妖力试了试，不够，她便冲元鹤招手：“快点，你来，破开这处阵眼，幻境应该就会崩塌了。

    ”元鹤依言释放妖力，眼前白光闪过，他们回到进入环境之前的西凉苑门口，那里已经站了一个妖怪，虎妖敲下铃铛，高声说道：“恭喜通过入门试炼。

    ”花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看吧，没什么问题的，寒照这回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