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恨火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醍醐味 本章:同生恨火

    “住手!”李灵濯的目光死死锁在谢晦已身上。

    不过短短数日,她怎么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谢晦已说不清自己是否期盼李灵濯出现,但看到他真的现身时,她险些一口鲜血呛进喉咙。

    “你!你这个蠢货!”她咬牙切齿地怒斥道,“我让你马上带人走!李灵濯,没时间了!”“住口!碍事的东西,”茶商手中的刀锋又压近几分,死死抵在谢晦已的脖颈上,“李大人,赶紧把刀放下,跟我过来!”“都给我闭嘴!”李灵濯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呵斥过后,还是选择扔掉武器,并转头对整个山谷命令道:“全军听令,立刻撤退,退出山谷!”随着命令下达,灌木丛沙沙作响,无数风波乍起,谢晦已这才惊觉,漫山遍野早已布满李灵濯的人手。

    撤退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气,虽是被茶商押着走,但她的脚步却越发缓慢。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老子大发慈悲,让你们做对苦命鸳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茶商态度恶劣地催促着她,眼看一脚就要踩中地宫的入口。

    就是现在。

    谢晦已挣脱了绳索的虚假束缚,翻身一跳,抬手对着茶商的膝盖就是一箭。

    “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茶商大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地宫倒去。

    即将触碰到地宫入口时,他才猛地看清,那上面缠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引线。

    他竭力挣扎着,想要在半空中扭转方向,然而谢晦已早已出手,将他的心念吸食得干干净净,让他彻底沦为一具向下坠落的空心人偶。

    “李灵濯!趴下!”谢晦已回身朝着李灵濯奔跑而来。

    在她飞身而起,急切地将李灵濯扑倒在旁时,那一刹那的地面射出了亮如白昼的光芒。

    他正想弄清楚谢晦已在搞什么名堂,谢晦已就给了他明确的答复。

    “砰!轰隆——”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土地从下而上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停在表面的石块冲天而起,在亮光中化作粉末。

    祭台处冒起熊熊大火,原本必然会波及他们身上,然而那些守卫形成了数堵人墙,将爆炸的威力承受了十成十,如今早已化为灰烬,只余下一地鲜血。

    那灼眼的光亮穿透了烟雾般弥漫的瘴气,也照亮了整座山谷。

    紧接着,两侧的山崖也发出了令人恐惧的轰鸣。

    那些土块不堪重负,从两旁山坡彻底滑落,掩埋了那座拥有无数出口的庞大地宫。

    一瞬间尘土飞扬,火光冲天,乌云遮日,仿佛万物走到了穷途末路,一切生机都在方才的坍塌中溘然长逝,可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如一叶扁舟,安然无恙地立在风暴中心。

    自然面前,人渺小得如同沙砾。

    他紧紧抱住那一颗尘埃,眼中的无尽黎明,正在绿意盎然中恣意生长。

    是笃定?是好奇?他想不通,他只想把人从这堆糟糕透顶的泥泞中拉出来。

    他被震得失去了听觉,但在最终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双瑰丽的眼睛,随后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阿祓?对不起,母妃对不起你,你醒醒好不好?”李灵濯缓缓睁开眼。

    看清身侧的年轻妇人,他刚想说话,喉咙传来的痛楚令他瞬间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脖颈,摸到了上面狰狞的伤痕,也瞥见了自己过于幼小的双手。

    于是,他无助地看向女子,然而女子却目光怨毒,连杯水都不愿施舍。

    “为什么你还是会醒?”女子喃喃自语,眼尾泛起病态的猩红:“为什么活下来了?你这个孽障,为什么还能喘气!为什么要来拖累我!”李灵濯挣扎着起身,声音稚嫩地喊了一声:“母妃?”女子突然扑了上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脖颈:“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我不能回家?为什么你还没有死?为什么!”李灵濯挣脱不掉,却在窒息的那一刹那重获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阿祓?阿祓?”女子摇晃着他,又将他抱在怀中放声大哭,眼泪砸在他的肩头:“母妃不想杀死你,母妃做不到啊!”她似乎哭累了,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李灵濯默默地退到房间一侧,跨过高高的门槛,像只受惊的幼兽般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一颗石子落在他的脚边,令他不禁抬起头。

    “怪物!苍蝇!”一张孩童的面孔趴在墙头,“你今天又活下来啦?你那个疯娘还是没有掐死你?”李灵濯静静地望着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生气。

    “真是个哑巴。

    ”时间久了,小男孩觉得无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着弹弓蹦跳着跑向御花园。

    门外,按时来送饭的太监又开始掐着嗓子喊他:“喂!小蛮夷快点过来!这顿饭不吃明天可就没有了!”李灵濯起身走了过去,刚想去拿地上的馒头,那太监忽然一脚踢翻了饭碗。

    一碗掺着沙土的凉粥泼洒在地。

    “呀!还敢跟咱家撒泼?你不要命了?”太监尖着嗓子大骂。

    李灵濯愣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我没有。

    ”可太监本就是故意找茬,此刻更是毫无顾忌地扯住他的耳朵:“还敢还嘴?小杂种。

    ”“啪”地一声,巴掌突然落下,李灵濯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

    太监犹不解气,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咒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对咱家甩脸子?不就是仗着认了个好师父,在御前露过几次面,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等咱家当上了大总管,看你还能耀武扬威几日!”李灵濯听出他是在指桑骂槐,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你还敢笑!”太监又怒骂道。

    李灵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诡异地压低:“冷宫的差事不好做吧?你想不想换一份美差?”“小杂种,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有什么办法?”李灵濯掩去杀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知道我是无辜的,我父皇也是知道的,只是碍于情面不好退让。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什么前程不是唾手可得?”斜阳西下,残月初升。

    李灵濯看着小太监远去的背影,眼底的阴戾翻涌而起。

    是啊,冷宫是没有眼睛盯着的,所以那些太监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欺凌他。

    所以,他杀死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吧?所以,杀光整个皇宫的人也没有关系吧?火光冲天,殿中跪着的人,如风中枯叶般簌簌发抖,弯下脊背叩首在地,即便眼中仍藏着不甘,颤抖的身躯却早已替他们做出臣服的抉择。

    这份凌驾于人心之上的绝对掌控,让他胸腔里翻涌着近乎癫狂的快意,却在龙榻前戛然而止。

    母妃疯了。

    他永远记得罪魁祸首是谁。

    那个人缠绵病榻,在召见不到太医时,讨好似地承诺着,要将母妃与自己合葬。

    仿佛他与母妃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母妃还是那个远道而来,不谙世事又思乡心切的娄厥公主。

    可是母妃已经疯了。

    盛朝从未有人为她学过娄厥语,故而最初的那些祝愿,与最终那些恶毒,全是对着他说的,也只有他一人听得懂。

    母妃不是忽然疯掉的,罪魁祸首不会忽然醒悟。

    所以,他会替母妃不死不休。

    那个人会以宫人身份被草席卷走丢进乱葬岗,而母妃的衣冠会以帝王依仗下葬皇陵,受万世敬仰。

    他知道自己早就疯了,但他没想到相同的言论会在极南边陲,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口中听见。

    那时他便明白,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终究开出来了不合时宜的恶之花。

    他懂得那份恨意,自然不会允她过早夭折。

    昏昏沉沉,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当他再次睁眼时,他的身边只有谢晦已一人。

    只见她在火光中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在一处石块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一刹那宛若神祇。

    “接着。

    ”那是二王子与茶商的人头。

    李灵濯扶着脑袋竭力让自己清醒,随后神色凝重地站了起来。

    “我昏了多久?”谢晦已跳了下来,把那柄卷刃的刀丢到一旁。

    “整整一天。

    ”还好她控制好了分寸,李灵濯苏醒的时候,恰好是她安顿好那些患了虫疾的村民,并确认其他知情者全部灭口以后。

    李灵濯皱紧了眉头:“这么久了,我的人没有找进来?”谢晦已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说:“外面的路被堵住了,我一直守在你身边,根本没有人来过。

    ”她在外面布下了简易的迷阵,就算他的人想要搜寻,也绝对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不过,她刚刚解开了这道禁制,李灵濯手下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找来了。

    “李大人,青州城那边我也做了一点事情。

    我觉得我有必要……”这时,李灵濯忽然将自己的氅衣解下,披在谢晦已身上。

    紧接着,他又将兜帽拉了起来,并狠狠地扯紧系带,将她整个脑袋都包了进去。

    谢晦已一言不发,偷偷从缝隙里打量着他的神情。

    只见他的眼睛比往常还要冰冷,仿佛饿了三天的老虎下一刻就要吃人。

    谢晦已心虚不已,但是又觉得自己根本没错。

    明明这个结果合乎他心意,至于过程如何,他管得着吗?“我有要事禀报,”她严肃地举起了手,“李大人通融一下?”她那双明亮而又灵动的眼睛,活脱脱像一只披着狐狸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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