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最具重量级的几个拍品即将上场,主持人上台插科打诨,充分地给与了这次活动的策划人和赞助方足够的马屁,顾阿曼在下面捂着脸笑,陈今汐正望着前排的几个明星走神,便听身边的名媛低低轻呼一声说:“呀,她在干什么?”陈今汐以为她是在问主持人,随口答说:“暖场呗。
”随后才意识到名媛根本就没有望着舞台,于是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就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雅言似乎已经喝醉了,微微伏在桌上喘气,手中的酒杯倾斜泼洒,暗红的酒水正顺着白色的桌布缓缓地流下来。
何家勋站起身远离她,看起来颇为嫌恶。
顾阿曼那边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迟疑着是否要上前。
正在陈今汐以为雅言已经喝得迷迷糊糊,即将倒下去的时候,雅言一抬眼,一甩腕子,剩下的半杯酒全都泼向了何家勋。
贺钧明身旁的雪背美人也叫了一声,几滴酒水染在了她的裙子上。
陈今汐瞪大了眼睛,她的人生已经够狗血剧了,没想到还能目睹别人的狗血剧,于是她暂时停止在自己的狗血盆中游泳,伸长了脖子看。
哇哦,狗血是一片海,他们是大海中的片片浪花,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
这边腥风血雨进行时,那边主持人的流程却不能停下来,何况马上就要进入关键环节——顾阿曼的老爸,老顾总的藏品拍卖。
顾阿曼只好上前来,扶起雅言低声安慰,哪知这头刚消停,何家勋那边却转头就走,丝毫不理醉酒的雅言。
雅言抬起头来想要去抓何家勋的手,却被他生生甩开。
陈今汐和围观众人:“哇。
”顾阿曼也被雅言带得一个趔趄,连忙眼神示意在场的工作人员来一起把雅言先扶出去。
雅言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主持人已经忙请台下的男歌星上来表演,灯光变得昏暗,前奏响起,掩盖了雅言的低声啜泣。
何家勋转过身来,不屑地看着雅言,张口说了几个字,陈今汐从口型辨认出大约是:丢人现眼。
还在想着,何家勋已然扬起手来,啪地一声,这次却是连歌声都盖不过去。
雅言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后退几步。
有人一把将雅言揽过来挡在身后,一把推开还要扬手去打的何家勋。
众人心道:“多管闲事。
”可是陈今汐已经直直站在何家勋面前:“喂,闹归闹,打人可不行。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几步冲过来把雅言挡在后面。
就好像,是某种本能一样。
今天奇怪的事情真多。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了,瞪完何家勋,又转身去看雅言的脸,果然已经红肿起来。
陈今汐眉头一拧,冲何家勋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道歉!”何家勋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跟人道歉。
陈今汐气得:“你。
”指着雅言,“给我揍回去!”雅言头发散乱,捂着脸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陈今汐恨铁不成钢。
贺钧明已经站起来说:“算了,我们先出去。
”说着就来拉她的手。
陈今汐一把甩开这个臭流氓的手:“不关你的事。
”他们家乡向来在明面上女人的力气比男人大,女人要想干什么,男人根本拦不住。
贺钧明似是十分无奈。
“用不着你装好心。
”一个声音响起,陈今汐一愣,转过头去看。
是雅言,此时抬起头来,脸上犹自有交错的泪痕,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十足的戏谑:“别假惺惺了好吗?”她望着已经愣住的陈今汐继续说道:“这不都是你的拿手好戏吗?一个接一个地勾搭,越找越年轻。
先是老头子傻乎乎地上钩,由着你把所有东西抢走,现在又是何家勋。
”雅言的声音那样大,好像男歌星的话筒已经递到她手里一样。
陈今汐微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由着雅言往下说:“我管你叫妈也就算了,难道我的孩子还要管你叫妈?”等一下,这一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太多了,她根本就理解不过来。
陈今汐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一个生了锈的车轮子,嘎吱嘎吱地运转,却又只是空转。
你爸是谁?我跟你爸什么关系?你有孩子?你孩子是谁?你孩子的爸是谁?我跟你孩子的爸是什么关系?阿巴阿巴阿巴……陈今汐一脸问号,结结巴巴:“你……我……啊?”这王柳宜整理的资料明显不全啊。
顾阿曼已经走上前来低声劝慰,“陆小姐……”哎,等一等,雅言姓陆?陈今汐飞快地调动自己那个锈迹斑斑的脑子。
同时,陆广源也姓陆。
那么。
陈今汐张大了嘴,把雅言的手腕握得生疼:“你是陆广源的女儿?”这话方一出口就后悔了,显然陈姐姐如果没有失去记忆是绝对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
雅言的眼里闪过不可思议,陈今汐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脑子嗡嗡运转,终于迅速补上一句“那也没资格打我!”圆回来了!陈今汐才庆幸了三秒钟就感觉脸上划过,与此同时身后有一股力道飞速地把她往后拉。
雅言的指甲尖就那样擦过她的脸。
陈今汐惊呼一声。
好险啊,差一点就又挨了打。
这句话虽然总算找补了回来,但确实也是带着几分欠揍。
她捂着咚咚直跳的心脏,震惊不已,轻声喃喃:“她真的是那个陆老板的女儿。
”转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把自己往回拉的是贺钧明,他低头看着她,眉头微皱,显然是把她刚刚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不知怎的,那目光竟让她心虚起来,想要挣脱,但是贺钧明攥着她的胳膊却是怎么也不肯放。
陈今汐怒视的目光都快把他烧穿了,低声呵斥他:“你给我放开!”顾阿曼这时候却急着走过来劝她:“先出去再说吧。
”陈今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这场冲突的中心,和雅言一样遭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
一时间大为窘迫,血液涌上脑袋,转头四望,却迎上傅尧年遥遥投过来的目光,并不是望着雅言那一边,而是望向自己,陈今汐心里打了个突。
又是在医院里第一次看见他的那种心情。
陈今汐本以为那只是眩晕之后的一点后遗症,可是这样的症状似乎又重新发作。
她心脏有些难受,不知是因为雅言的事情,还是因为傅尧年的目光,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勇气有些荒唐,就好像没有复习就直接裸考,还自以为能考一百分。
熵增定理又准时生效了。
那些被扰乱的观众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与看热闹的表情像是追逐死尸的海鱼一样把他们环绕在中间,而她懵懂而茫然。
在所有的质疑、惊讶中,陈今汐只是想,临场做几套模拟卷就上场考试,果然不靠谱。
她无意识地靠向身后,感受到一个温暖又高大的存在,抬起头来,是贺钧明,眼底似乎有疑惑与关心,声音亦极尽温柔:“走吧。
”陈今汐想凶巴巴地回一句:我又不认识你。
可是他将她搂过去,坚定而不容拒绝。
陈今汐不由自主跟着往外走。
她觉得懊恼气愤,可是她不知道这种无名火是对谁。
不是雅言,不是何家勋,不是贺钧明,也不是傅尧年。
一直到看见了外面远远隐在山水中的中式建筑会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生气什么。
这副身体总是背叛她。
就好像在她需要这副身体行走时,它却软弱无力,任凭自己落在傅尧年手里。
就好像她明明想好了只以拯救公司为第一目标,却还是无端为了根本就不记得的雅言得罪了何家勋。
就好像她明明不认识贺钧明,却任由他牵着,走了这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