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猫爪上的星空 本章:第一章

    将臣篇

    卷一·神木缚魂

    不周山底的岩浆像困兽般在青铜锁链间奔涌,建木根系穿透女娲石像的眼眶,将墨绿汁液注入犼的心脏。第十八次月蚀降临时,那具被树藤包裹的躯体突然抽搐起来。

    咔嗒——

    将臣扯断脖颈上的青铜环,碎屑划破脸颊的瞬间,他尝到了自己血液里的铁锈味。岩壁上千年凝结的冰霜映出他畸变的轮廓:左肩覆着龙鳞状树皮,右臂却保留着人类男子的肌肉线条。

    原来昊天赐的建木,长这样啊。他抚摸着胸腔内虬结的树根,指尖突然触到块硬物——半枚嵌在心脏处的玉珏,刻着早已模糊的祷文。

    尸鸦群被惊飞时,建木发出老妪般的叹息:【你本是人皇候选...为何要唤醒犼的残躯】

    将臣怔住,记忆如岩浆喷薄。他看见自己身着祭袍跪在神木下,万千子民在身后高呼少昊。画面陡转,女娲的蛇尾缠住他高举的右臂:此子魂魄已与犼共鸣,当永镇不周山!

    原来我遗忘的...是名字。他将玉珏捏成齑粉,暗金血液滴落处绽开曼珠沙华,从今往后,我便叫将臣。

    卷二·黄泉烙

    赢勾跪在冥海焦岩上,轩辕剑碎片在肩胛骨里生根。第七次潮涌时,他听见铠甲缝隙传出蛆虫啃噬的细响。

    被至亲血脉诛心的滋味如何

    黑袍男子踏浪而来,所经之处的怨气凝成霜花。赢勾暴起挥拳,却被对方掌心的建木根须缠住手腕。那些根茎刺入旧伤时,他忽然看见涿鹿战场上——自己为黄帝挡下蚩尤的破天斧,背后却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

    兄长...为什么他呕出黑血,望着穿透胸口的轩辕剑。

    黄帝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你体内已有犼的气息。

    记忆碎裂,赢勾嘶吼着扯断根须。将臣却轻笑出声:你镇守冥海三百年,可知黄帝用你的脊骨炼了新剑建木枝条在空中划出光幕,映出轩辕殿内悬挂的青铜剑——剑柄赫然镶着他铠甲上的白虎纹。

    浪涛吞没礁石前,将臣将一节建木刺入赢勾眉心:好好看看,你拼死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卷三·旱骨刃

    女魃蜷缩在赤水洞窟深处,用石片剐蹭小腿新生的蛇鳞。应龙留下的雷击伤在月圆夜溃烂流脓,她忽然嗅到记忆里的昆仑雪莲香——那是战胜蚩尤庆功宴上,黄帝亲手为她斟的百花酿。

    真可怜。将臣的影子被血月拉长投在岩壁上,你为救他耗尽神力变成旱魃,他却用你的发丝制尸毒解药。

    女魃掷出的石刀穿透虚影,刀柄缠着的褪色发带飘落在地。那是涿鹿大战前夜,黄帝为她束发时赠的鲛绡。

    我们将臣扯开衣襟,露出胸腔内跳动的建木果实,金纹中流淌着冥海黑潮,昨夜我透过神木看见,轩辕殿正在铸造封印你的青铜棺。

    石刀当啷落地。女魃颤抖着抚摸洞壁刻痕——那是她每天计算被流放天数的印记,正数到第九百七十三道。

    为什么...父亲连魂魄都不让我归位

    将臣拾起发带系在她渗血的手腕:因为你不再是祥瑞女魃,而是需要被抹除的污点。他突然捏碎腰间玉瓶,昆仑雪水洒落处浮现幻象:青铜棺内壁刻满镇魂咒,棺盖上竟拓着应龙的鳞片纹。

    卷四·诅阴契

    后卿的怨灵悬在涿鹿荒原上,看牧童将他的腿骨制成笛子。当第十七个吹笛人七窍流血时,他忽然发现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影子。

    这种诅咒连蚩尤残部都灭不尽。将臣踩着磷火走来,掌心的五彩石映出西岐惨状:姬昌的头颅悬在城楼,姜子牙用封神榜裹着武王仍在跳动的心脏。

    后卿的狂笑震落枯树残叶:黄帝老儿!你后人终将...!

    咒骂戛然而止。将臣的树根正蘸着他怨血画阵:光杀凡人有什么趣阵成刹那,被应龙斩首的蚩尤尸身竟从地底爬出,让战神亲自复仇如何

    当蚩尤的断首咬住姬轩辕石碑时,将臣咬破指尖点在尸兵眉心:契约已成。你予我怨念,我赠你永生。

    终章·无间茧

    建木根系刺入昆仑龙脉那日,女娲的补天石簌簌崩落。将臣踏着伏羲琴断弦走来,发间冥海藻还滴着赢勾的黑血。

    娘娘可知这树为何选我他剖开胸腔,人面果实的五官竟像极了少昊,当旱魃的泪渗入赤水,当赢勾的怨气腐蚀轩辕剑,当后卿的诅咒浸透封神榜...

    轩辕剑穿透心脏时,果实迸裂出万丈金光。建木枝条裹住整个昆仑山,将诸神与尸骸缠成巨茧。茧壳内壁上,女娲看见四道身影:

    赢勾在冥海底打磨轩辕剑碎片,眼瞳已变成建木的年轮金;旱魃跪坐赤水畔,脚下血莲缠绕着刻满镇魂咒的青铜棺;后卿蹲在涿鹿战场,将牧童骸骨拼成蚩尤图腾。

    而茧心处的将臣正在微笑,他手中把玩的半枚玉珏,赫然刻着少昊二字。

    这才是真正的封神榜。他的低语在茧内回荡,建木根系突然刺入九幽深处,当诸神成为囚徒,当囚徒成为新神...

    (血月从茧壳裂缝渗入最后一缕光)

    番外篇·轩辕烙

    冥海深处,赢勾的铠甲缝隙里不断渗出黑雾。他蹲在礁石上打磨轩辕剑碎片,建木根须从额间金纹里探出,将海水搅成漩涡。

    叮——

    某块剑刃突然发出蜂鸣。赢勾瞳孔收缩,这是当年黄帝为他打造的护心镜碎片。记忆如潮水漫涌,他看见涿鹿战场庆功宴上,兄长将护心镜系在自己胸前:此物注入了我的精血,可挡万劫。

    骗子。赢勾攥紧碎片,掌心腾起黑焰。火焰却突然转向,在他左臂烧出焦痕——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痛觉。

    看来建木开始反噬了。将臣的声音从珊瑚丛传出。他发间缠着旱魃的血莲,指尖把玩后卿拼的蚩尤骨笛,你每用怨气腐蚀轩辕剑一寸,建木就吞噬你一分人性。

    赢勾暴起掐住将臣咽喉,却发现对方胸腔内的建木果实已长出女魃模样的花瓣: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当年少昊被女娲封印时...将臣任由颈骨断裂声响起,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黑潮突然剧烈翻涌。赢勾松开手,看着建木根系从自己心口抽出,末端卷着片带血的玉珏——正是护心镜熔铸轩辕剑时,被他偷偷藏起的黄帝精血结晶。

    冥海边际出现艘青铜舟,船头少女眉目像极了年轻时的黄帝。她举起龟甲占卜器高喊:奉周天子命,请赢勾将军助破尸祸!

    赢勾站在礁石阴影里,看着少女脖颈间晃动的护心镜残片。建木根须在他颅内尖叫:杀了她!就像黄帝杀你那样!

    少女忽然踏进冥海,黑水漫过腰际:典籍记载您与先祖黄帝并称双壁,为何...

    典籍没写他如何用轩辕剑刺穿胞弟心脏赢勾现身在月光下,铠甲缝隙的尸斑正被建木金纹覆盖,就像这样。他指尖凝出剑气刺向少女心口。

    叮!

    护心镜残片突然浮空,映出赢勾被锁在冥海前的画面:黄帝跪在他逐渐尸化的躯体旁,将护心镜碎片按进他心口:为兄会找到净化犼魂的方法...

    赢勾踉跄后退。少女抹去嘴角血迹举起龟甲,内侧竟刻着黄帝手书:【若见白虎纹铠甲者,以此物示之——姬轩辕绝笔。】

    建木根系突然暴长缠住龟甲。赢勾在剧痛中看见真相:当年是犼的残魂操纵他攻击黄帝,那一剑本是刺向暴走的自己。

    太迟了。将臣的声音随风飘来。赢勾低头看着穿透少女胸膛的建木根须,她手中龟甲正化作飞灰,最后一丝黄帝血脉在冥海蒸发。

    原来你我都是困在轮回里的蛊虫。赢勾扯断额间建木根须插进自己心脏,抱起少女走向冥海最深处。他的铠甲缝隙里开始绽放血莲,与女魃洞窟外的那些一模一样。

    旱魃篇

    第一章:沙海遗珠

    月光像一把银沙洒在戈壁滩上,我蜷缩在雅丹地貌的阴影里,听着三百丈外驼铃细碎的声响。玄铁锁链在腕间勒出青紫淤痕,这是第九十九次用千年寒铁束缚自己——但腐肉新生的酥痒感告诉我,这次也困不住太久。

    天女散花,地涌黄泉。驼队里飘来走调的小曲,裹着葡萄酿的香气。领队老者腰间的鎏金弯刀,刀柄镶嵌的昆仑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疼痛让神智清醒了片刻。

    沙丘后方突然传来幼童的啼哭。我浑身一颤,锁链撞在岩壁上迸出火星。六十年前同样的月夜,那个塞外女童把胡饼放在我栖身的洞窟前,她颈间银锁碰撞的声响,此刻正与记忆重叠。

    阿爷,有东西在发光!清脆的童声刺破夜幕。我透过风沙看见女童奔向流沙坑,绣满石榴花的裙裾像团跳动的火焰。领队老者惊恐的呼喊被狂风吞噬,沙粒已漫过女童的绣鞋。

    锁链在掌心绷成直线,岩壁崩裂的轰鸣中,我展开骨翼俯冲而下。女童仰起的脸上没有恐惧,她手中攥着的夜明珠映出我面具的裂痕:姐姐的眼睛像阿娘梳妆匣里的琉璃。

    沙粒突然暴起凝结成巨手,嬴勾的冷笑从地脉深处传来:我的好妹妹,你连黄泉饿鬼都不如。女童被他枯爪攥住的瞬间,我嗅到记忆深处最恐惧的气息——父亲斩杀蚩尤时,虎口渗出的就是这种混着神血的锈味。

    放开她!骨翼斩出半月形弧光,却在触及女童衣角时急转直下。嬴勾腐烂的面孔从沙墙浮现:你还是这般虚伪,既要饮血续命,又妄图守护这些蝼蚁。

    女童突然停止哭泣,她胸前的银锁绽开莲花纹路:爹爹说,沙海深处的神女会庇佑迷途者。锁芯射出的金光洞穿嬴勾右眼,他发出毒蛇般的嘶吼遁入地底。我接住坠落的女童,她指尖拂过我面具边缘:神女娘娘,你的眼泪好烫。

    黎明前的寒风卷走最后一丝血腥气,我在她掌心放下敦煌的沙棘种子:把这个种在驼队经过的地方。女童蹦跳着回到惊魂未定的队伍中,老者对着我消失的方向叩拜,他颤抖的指尖在地上画出轩辕族徽。

    第二章:月泉倒影

    月牙泉的芦苇丛里,我盯着水面扭曲的倒影。青铜面具下新生的腐肉正在脱落,露出底下淡金色的骨殖——这是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反噬。泉水突然漾起涟漪,少年清亮的嗓音惊飞栖息的沙雀:

    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赤丹跪坐在三丈外的界石旁,粗麻衣襟沾着草屑。他打开柳条筐的动作让我想起昆仑山采药的巫童,那些孩子总爱把止血的艾草放在我修行的洞府前。

    再近半步,死。我缩进岩缝深处,喉间翻滚的饥渴让声音嘶哑如砂纸。少年却举起冒着热气的陶罐:沙棘蜜酿的,能镇痛。

    月光恰好落在他卷起的袖管上,那道新月状疤痕刺得我瞳孔骤缩。三百年前楼兰城破之夜,被我吸干血的祭司在断气前,用血咒在我腕间烙下同样的印记。

    你究竟是谁骨翼掀起的狂风吹翻陶罐,蜜液泼在砂岩上腾起香甜的雾。赤丹踉跄着扶住界石,掌心被锋利的火山岩割破:每次靠近你,我都能看见燃烧的城池...还有哭泣的神女...

    血腥味像钩子扎进神经,我掐住他脖颈按在滚烫的岩壁上。少年不闪不避,染血的手指抚上我面具裂纹:那些哭泣声里,有你的声音。

    泉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蒸汽中浮现出涿鹿战场的幻象。应龙折断的犄角插在焦土中,后卿银甲破碎的身躯正在消散。最清晰的画面却是父亲颤抖的双手——他握着轩辕剑刺入我心口时,剑柄镶嵌的北斗七星正在渗血。

    别看!我想遮住赤丹的眼睛,却被他抓住手腕。少年瞳孔泛起鎏金光晕:那把剑...在呼唤我...

    第三章:黄泉契约

    嬴勾的骨笛声惊醒我的噩梦时,赤丹正用艾草包扎我溃烂的右臂。沙暴在外界肆虐,洞窟里跳动的篝火在他脸上投下暖色光晕。

    你梦魇时一直在喊父王。他擦拭轩辕剑残片的手顿了顿,是那位乘龙升天的黄帝吗

    我挥开他伸来的手掌,玄铁锁链撞在岩壁上火星四溅:再提那个名字,我就...剧痛突然贯穿胸腔,腐化的心脏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赤丹扑过来扶住我时,他颈间跳动的血管离獠牙仅半寸之遥。

    快走...我将他甩向洞口,骨翼在身后完全展开。嬴勾的骷髅轿辇碾过月牙泉水面,悬挂的颅骨风铃发出催魂魔音:小妹何必抗拒本能当年黄帝老儿把你炼成活尸封印轩辕剑魄,可没这般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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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丹突然挡在我身前,他举起的剑残片映出嬴勾惊愕的脸:她的名字是女魃!残剑爆发的金光中,我窥见不可思议的画面——少年心口浮现的北斗七星阵,竟与父亲临终前刻在昆仑镜上的封印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嬴勾的獠牙咬得咯吱作响,黄帝老儿竟把剑魄封在凡人轮回里。幽冥鬼气凝成巨爪袭来时,赤丹转身抱住我:别怕,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剑锋刺入他胸膛的瞬间,我听见封印破碎的声音。不是来自轩辕剑,而是心底那道筑了千年的冰墙。

    终章:赤痕长明

    斩断嬴勾命门那夜,敦煌下了千年未遇的暴雨。我抱着逐渐冰冷的赤丹跪在莫高窟前,他指尖抚过我枯萎的发丝:你看...北斗第七星...多亮...

    壁画上的飞天突然活了过来,她们手中的箜篌流淌出遗忘已久的安魂曲。赤丹胸口的七星阵开始旋转,每颗星辰都映出一段往事:父亲剜出心脏将轩辕剑魄投入轮回;我跪在月牙泉边用神血浇灌沙棘;嬴勾在黄泉深处抚摸应龙断裂的犄角...

    原来我们都是困在宿命里的囚徒。我咬破手腕将神血渡入他口中。赤丹睫毛颤动时,晨光恰好穿透第328窟的彩塑,佛陀低垂的眼眸里落下滚烫的琉璃泪。

    三年后的春分,驼队商人都在传颂新的传说:沙海深处有对神秘的守泉人,女子戴着裂纹青铜面具,少年总在月夜擦拭断剑。他们救起的迷途者会得到沙棘种子,据说种在敦煌城墙下,来年必开出赤红如血的花。

    而我终于懂得,当年父亲刺穿我心脏时,为何剑柄上的北斗七星会流泪。此刻赤丹在篝火旁修补我的骨簪,他哼着走调的小曲,颈间疤痕被火光染成暖橘色。

    娘子,尝尝新烤的胡饼。他递来的面饼上撒着沙棘粉,艳红如初遇那夜戈壁滩的霞光。洞窟外的流沙正在聚散成古老的星图,其中第七颗星辰的位置,隐约浮现着嬴勾与应龙对弈的残局。

    番外1·骨铃谣

    幽都寒泉凝结的霜花,总在子夜绽放成优昙婆罗的形态。我斜倚在黄泉樽前,指尖摩挲着应龙第七根肋骨雕琢的骨铃。铃舌是用他爱徒的眼珠炼化的,每当魔气激荡时,便会渗出琥珀色的龙泪。

    你还在恨我抽了你的龙筋我对着冰棺里沉睡的银甲神将举杯,棺椁表面凝结的冰晶映出自己腐烂的半张脸——这具躯壳唯一完好的,是当年黄帝亲手刺入轩辕剑留下的心口疤。

    千年前昆仑瑶池的蟠桃宴上,应龙的银枪还挑着祝融进献的火精。他铠甲上的云雷纹与我杯中的琼浆同频震颤,那是我们共同征讨共工时烙下的战痕。

    嬴勾上神,陛下请您鉴赏新得的东皇钟。仙娥的鲛绡披帛拂过案几时,我嗅到阴谋的气息。青铜钟体内流转的暗光,分明是混着刑天血脉的魔气。

    黄帝抚须大笑的虚伪模样,与后来他将轩辕剑刺入我胸膛时的表情重叠:此钟可镇三界邪祟,就由嬴勾卿家镇守幽都如何

    我永远记得应龙当时的神情。他握着银枪的手指节发白,龙瞳里翻涌着我读不懂的痛楚——就像后来在斩龙台,他亲眼见我剜出西王母心脏时一样。

    冰棺突然发出脆响,应龙冻结千年的睫毛微微颤动。我捏碎骨铃,锋利的碎片刺入掌心:你要醒了正好瞧瞧我新得的玩具。

    地牢深处拖出的少女在玄铁链下挣扎,她眉心赤莲印记与当年的女魃如出一辙。应龙瞳孔骤缩的刹那,我如愿以偿地大笑:原来你早知道!黄帝用你龙血浇灌的仙莲,种出的根本是...

    少女突然暴起,发间骨簪刺穿我咽喉。应龙震碎冰棺的轰鸣中,我听见最熟悉的枪尖破空声——千年前他就是这样穿透我铠甲,为黄帝夺取东皇钟的。

    你教过我的,兵器淬毒要见血封喉。少女抹去脸上血渍,赫然是女魃的面容。应龙的银枪卡在我脊骨间颤抖,他眼底映出我胸前溃烂的剑疤:师兄...

    我嚼碎藏在獠牙间的烛龙逆鳞,魔血喷溅在应龙恢复清明的瞳孔上。东皇钟在此时发出洪荒初开时的轰鸣,震碎了幽都三千盏引魂灯。

    好好看着。我抓住应龙枪尖捅得更深,任凭魔血腐蚀他千年不腐的金身,当年黄帝在东皇钟里看到的预言——你会亲手葬送整个神族。

    女魃的惊呼声中,应龙背后浮现出北斗星图。第七星的位置嵌着半块昆仑镜,镜中映出轩辕剑刺穿黄帝的场景——执剑者长着与我相同的脸。

    寒泉在此刻彻底沸腾,我望着应龙崩塌的信念大笑不止。喉间骨簪突然被拔出,女魃染血的手指点在我眉心:多谢师叔,替我找到真正的弑神剑。

    剧痛撕裂神魂时,我终于看清少女额间赤莲的真容——那是西王母陨落前,用最后的神力种在我元灵里的禁制。

    幽都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应龙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躯体,龙泪融化了万年玄冰。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初东皇钟里黄帝看到的预言后半句:

    唯魔神陨灭,可启盛世。

    而我胸前溃烂的剑疤深处,始终藏着一片瑶池蟠桃的花瓣——那是洪荒时代最干净的月光。

    番外2·银簪雪

    涿鹿战场的第一片雪花落在后卿眉间时,他正用银枪挑开女魃额前染血的碎发。远处应龙的战鼓震得人胸腔发麻,他却专注地雕琢着掌心玉簪,簪头未成形的青鸟纹浸着魔族的紫血。

    这时候还做首饰女魃扯断铠甲上的箭矢,她背后燃烧的粮草堆将雪幕染成橙红。后卿突然抓住她手腕,将玉簪塞进她裂开的护腕:等撕开蚩尤的喉咙,我要看你戴着它跳祭神舞。

    东皇钟的轰鸣在此时撕裂云层,后卿记得自己转身迎向钟声时,女魃发间的血腥味混着昆仑雪莲的冷香。这个画面后来被封印在钟芯里,每当子夜阴气最盛时,就会在他腐烂的识海里重映千遍。

    你总是错算人心。嬴勾的声音混着锁链拖曳声传来。他踢开地牢里堆积的骷髅,指尖燃起幽冥火照亮墙上的抓痕——那些凌乱的刻痕里,竟全是不完整的青鸟图腾。

    后卿挣动穿透锁骨的玄铁链,冰晶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当年在钟里看到黄帝剜心的画面,我就该明白...

    明白我们都是女娲棋盘的弃子嬴勾掐住他下巴抬起,腐烂的指腹抹过那道横贯眉骨的伤疤,你可知这玉簪的昆仑玉料,是黄帝用西陵少女的魂火淬炼的

    地牢突然剧烈震颤,应龙的断角从穹顶刺入,龙血浇在后卿胸口时,他看清血珠里浮动的记忆:女魃跪在昆仑镜前,用玉簪刺穿掌心写下血契,镜面映出的正是自己被封入东皇钟的场景。

    原来她早就...后卿的嘶吼震碎周身寒冰,封印千年的东皇钟碎片破体而出。嬴勾在爆发的青光中大笑:好好欣赏吧,你珍视的玉簪不过是锁魂的楔子!

    当最后一块钟体碎片嵌入应龙的逆鳞,后卿在漫天血雨中看清真相:玉簪里蜷缩着女魃的一缕命魂,那是她为改北斗生死簿付出的代价。

    雪下得更急了,后卿握着复苏的玉簪走向黄泉尽头。簪头的青鸟终于展翅,羽翼扫过的忘川水开出大片雪莲,每朵花蕊都藏着句未说完的等战事结束。

    番外3·轩辕烙

    昆仑巅的晨雾漫过轩辕剑冢时,黄帝抚过第两千七百柄断剑的裂口。这些剑身上全刻着魃字,最深处那柄的剑格处,还沾着干涸的乳香——那是女婴初诞时,他亲手为女儿涂抹的祝福。

    陛下,该喂药了。巫医捧着混入神血的玉露,青铜盏边缘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黄帝望向冰棺中沉睡的女童,她心口的金线正缓慢蚕食着魔纹:今日多加三滴心头血。

    屏风后的阴影里传来嗤笑,应龙银甲上的血渍已凝成紫斑:用至亲血脉温养僵尸始祖,这便是您拯救苍生的妙计

    黄帝握剑的手背爆起青筋,剑气扫落梁上悬挂的占星盘。铜盘坠地裂开的缝隙里,浮现出未来女魃吸干他鲜血的画面:总好过让天魔吞噬三界。

    暗室突然盈满莲香,西王母的虚影自冰棺升起。她指尖绽放的优昙花中,浮现出被篡改的东皇钟铭文:陛下可知,真正的预言是父食女,天柱倾

    轩辕剑刺穿虚影的刹那,女童突然睁眼,瞳孔流转着与嬴勾相同的幽冥火。黄帝抱住尖叫挣扎的女儿,任她獠牙咬穿肩甲:为父会找到两全之法...定会找到...

    二十年后,当真正觉醒的旱魃捏碎他胸骨时,黄帝在剧痛中露出解脱的笑。他最后瞥向昆仑镜,看到自己毕生追寻的两全法——赤丹降生时心口跳跃的火痕,正是女魃被抽离的神性。

    雪崩掩埋剑冢那日,某柄残剑突然鸣响。剑身魃字的裂痕里,渗出昆仑巅最干净的初雪。

    后卿篇

    第一章·断翎

    黄河水裹挟着昆仑山的雪沫奔涌向东,后卿俯身拨开沾血的芦苇,丹顶鹤折断的胫骨刺破皮肉,在暮色中白得刺眼。芦苇荡里弥漫着腐鱼与铁锈的气味,远处传来战马踏碎骨殖的脆响。

    少典部的勇士都死绝了吗竟让蚩尤的斥候摸到辎重营!昌意挥鞭抽打跪地的奴隶,镶玉马鞭在脊梁上刮出森森白骨。这位黄帝长子抹了抹溅到颧骨的血沫,忽然瞥见芦苇丛中闪动的青铜甲片。

    后卿用战袍下摆兜着止血的茜草,指尖沾着捣碎的车前草汁。鹤喙突然狠狠啄在他虎口,血珠渗进羽毛纹路,凝成诡异的符咒。他望着这双琉璃般的眼睛,想起十年前在雷泽救下的幼鹤——它们临死前也会这样死死盯着施救者。

    畜牲也配用巫医的草药昌意的鹿皮靴碾碎药臼,青铜护腕撞得叮当作响,父亲在涿鹿等你三日了!

    芦苇荡惊起一片白羽,后卿把颤抖的鹤塞进岩缝:待我归来,带你去雷泽养伤。他翻身上马时,怀中药囊漏出一缕绒羽,飘飘荡荡落在昌意染血的鞭梢。

    涿鹿北翼谷道

    阴山的风裹着碎骨在峭壁间呼啸,后卿舔了舔龟裂的嘴唇。系在腕上的白发早已被血渍浸透,那是临行前黄帝亲手割下的:此去守关,当如发丝系千钧。

    蚩尤部的青铜巨像正在啃食俘虏。肠肚流散的战士尚未断气,眼睁睁看着自己左腿被利齿磨成肉糜。黄帝的夔皮战鼓突然撕裂雨幕,后卿看见主君站在尸堆垒成的高台上,断戟指向云雾缭绕的谷口。

    知道为何选你守北翼黄帝的指甲抠进他肩甲裂痕,三年前阪泉之战,你带着三百残兵拖住神农氏主力三天。

    后卿摸着岩壁上渗水的苔藓,忽然想起雷泽的鹤。那些洁白的长颈总爱在暴雨前低伏,中空的骨骼会发出预警的嗡鸣。此刻他数着岩缝滴落的水珠,竟与鹤骨震颤的频率暗合。

    待得胜归来,我亲自为你斟彘酒。黄帝割断的白发缠上他手腕时,后卿听见远处传来鹤唳——那只断腿的丹顶鹤竟追到了涿鹿。

    第六日暮

    腐臭味比蚩尤的战旗更早袭来。后卿看着谷道尽头升起的绿雾,那是九黎巫祝炼制的尸毒。他反手将最后半囊彘酒浇在剑刃,酒液混着前日战死弟兄的血,在青铜纹路上蚀出暗红沟壑。

    轩辕氏的看门狗!蚩尤部将的骨矛擦着他耳际飞过,钉穿身后举旗的少年。那孩子是昨日才从炊营偷溜来的,说想摸一摸将军的白发绳。

    后卿的剑卡在第三具尸兵颈骨时,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他踉跄着以旗杆撑地,瞥见北山迟迟未亮的狼烟。濒死的战士突然狂笑,任由骨矛穿透胸膛将自己钉在岩壁,扭曲成诡异的路标。

    绕...道...他最后吐出的血沫在石壁上蜿蜒,竟与鹤羽纹理惊人相似。

    第二章·衔环

    腐鸦啄食眼球的刺痛,比不过后卿看见黄帝战车时的惊悸。玄色旌旗猎猎作响,车轮碾过他风干的右手——那截系着白发的腕骨在尘土中碎裂,像极了雷泽鹤群惊飞时抖落的绒羽。

    主君...看见我刻的路标了吗残魂在尸山上空徘徊七日,直到某个月晕之夜,他听见地脉深处传来岩浆沸腾的呜咽。

    犼的残魂像条油亮的蜈蚣,从岩缝探出千百对步足:多美的怨恨,比西昆仑的蟠桃更甘甜。这上古凶神的碎片钻进他颅骨,复述着涿鹿战场上每个将死之人的诅咒。

    后卿正在拼凑自己的指骨。第三根无名指少了末节,那是被黄帝战车碾碎的。他突然抓起一把曼珠沙华塞进胸腔,血红花瓣顺着肋骨缝隙流淌:我要他亲眼看着承诺腐烂。

    鹿台占星

    青铜星盘在夜空中投下鬼魅的影,黄帝摩挲着断裂的鼓槌。三日前有流民禀报,北翼谷道的尸堆里爬出个黑袍人,腰间系着染血的鹤羽。

    主君可记得阴影里传来金石摩擦般的嗓音,您曾赞这夔皮鼓声能震散九幽冤魂。

    黄帝猛然转身,轩辕剑劈开飘荡的帷幔。后卿苍白的手指正抚过鼓面裂缝,暗红血垢从他的指甲缝渗入夔皮纹路。七十二具尸兵从沼泽浮起,腐烂的眼窝里开满曼珠沙华。

    当年您用发丝系住我的忠诚。后卿扯开衣襟,露出胸腔内缠绕黑雾的鹤骨,现在轮到臣为您系上枷锁了。

    尸兵喉间发出夔鼓般的低吼,鹿台的铜柱开始渗出猩红血珠。黄帝踉跄后退时,发现星盘映出的紫微垣正在扭曲——那分明是鹤骨拼接的囚笼。

    第三章·焚羽

    补天石的光辉灼烧着涿鹿战场,女娲的裙裾扫过焦土,万物在神光中复苏。唯独后卿黑袍化作的鹤影,在光焰中不断重生又溃散。

    值得吗神女指尖缠绕的因果线勒进他脖颈,用最后三魂换取刹那复仇。

    后卿撕开皮肉,露出中空的胸骨。犼的残魂在其中翻滚,幻化出无数冤魂的面孔:您看这些被帝王许诺压碎的魂魄,可还配入轮回

    他突然振翅冲向黄帝,万千鹤羽化作淬毒骨箭。轩辕剑刺入胸膛的瞬间,他闻到了剑柄缠绕的彘皮——那是去年冬猎,他亲手为黄帝硝制的。

    主君的酒...后卿握住剑刃轻笑,任神兵绞碎心脏,终究是臣自己饮了。

    第四章·血唳

    陨落前的瞬息,后卿看见那只断腿的丹顶鹤掠过苍穹。它胫骨上的草药早已脱落,却在瘴气中飞得平稳庄严。犼的残魂突然发出尖叫,从他骨骼中剥离。

    原来中空之骨...后卿任由残魂化作星火,本就是为了盛装九天之风。

    血咒爆发的刹那,七十二具尸兵的指骨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黄帝脚下堆成祭坛。女娲的补天石轰然炸裂,其中一片镶入后卿的额骨,将他最后的清醒永远封印。

    以我残魂为引——他的嘶吼震裂云霄,凡忠魂蒙尘者,血肉不朽,冤债不消!

    尾声·鸣骸

    公元2023年,荆州博物馆。

    这尊战国青铜鹤尊的内壁铭文,证实了黄帝部族确有大将后卿...年轻研究员擦拭着残片,突然愣住。

    灯光下,铭文帝亲酹彘酒于其冢的笔触深处,浮现出蚯蚓般的暗纹。他用显微镜细看,惊觉那些竟是数以万计的微小尸骨图案。

    窗外雷声轰鸣,展览柜中的鹤尊突然发出清越长鸣。保安冲进来时,只见研究员呆立原地,手中残片的断口处,正缓缓渗出暗红血珠。

    番外一·《夔鼓夜哭》

    (昌意视角)

    我总在夔皮鼓响起时呕吐。

    那些被父王称为必要牺牲的战俘,在鼓槌落下瞬间皮肉消融,只剩喉骨卡在夔皮褶皱里发出共鸣。巫祝说这是天地至理——战鼓需饮血,王权需白骨。

    后卿复生那夜,鼓面突然渗出黑血。

    殿下听...乐师颤抖着指向鼓腔,七十二枚人牙正在疯狂震颤。我凑近时,一颗尖牙突然迸出,嵌入我眉心:疼吗

    阴影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后卿的指甲划过鼓面,那些被血祭的魂魄竟在夔皮上显形,他们颈骨全以诡异角度扭曲,像极了垂死的鹤。

    当年你鞭打奴隶时,可曾想过他们的胫骨也会发痒他掰断我的左腿塞进鼓腔,断裂声与鹤唳重叠。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万千冤魂在鼓声中齐诵:中空之骨...方承九天之风...

    番外二·《鹤冢密码》

    (现代研究员视角)

    第三次梦见那只青铜鹤尊时,我发现耳道在渗血。

    铭文记载的彘酒配方,实际是尸蜡混合曼陀罗汁。我把显微镜推到主任面前,这些所谓尸兵指骨的微观结构...是现代纳米陶瓷。

    暴雨夜,我偷偷返回博物馆。手电筒照向鹤尊腹腔的刹那,内壁铭文开始蠕动——哪里是什么篆书,分明是无数微型尸骨拼成的图腾。最骇人的是后卿二字,竟由七十二具骷髅环抱而成,每具骷髅的右手无名指都缺失末节。

    你终于来了。鹤喙突然张开,掉出半片带芯片的骨片。我捡起时,无数记忆灌入脑海:涿鹿战场的数据流、黄帝基因改造实验、第九代尸兵在伊拉克战场苏醒...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我正用考古锤砸碎展柜。那只青铜鹤尊在碎玻璃中振翅而起,它的啼鸣与导弹破空声完美共振。

    番外三·《残魂书》

    (犼的独白)

    他们总说我诱惑了后卿。

    可笑!当黄帝把长子推进血祭坑时,当女娲默许补天石沾满巫族脑浆时,这些自诩正道者何尝不是我的同谋

    后卿的怨恨确实美味,但最让我战栗的,是他拼凑指骨时的神情——那么专注温柔,仿佛在给垂死的鹤包扎伤口。这个傻子至死都不知道,他救的那只丹顶鹤,正是我被打碎的神格所化。

    如今我在博物馆游荡,看着人类把青铜鹤尊称作上古艺术。多讽刺啊,当那个研究员发疯般砸碎展柜时,他眼里闪烁的,正是三千年前后卿将骨矛刺入胸膛的光。

    嬴勾篇

    第一章

    腐铠

    黄泉冥海的浪是活的。

    嬴勾第一千次确认这件事。每当墨色潮水撞上礁岸,飞溅的浪沫里总浮着半融的眼珠或指骨,它们黏在他的铁靴上,像一群啜泣的亡灵。铠甲关节处的青铜铆钉早已锈蚀,每次抬臂都会剐下溃烂的皮肉,咸腥海风灌进伤口,疼得他想起涿鹿战场上蚩尤的毒烟。

    八百轻骑足矣!末将愿立军令状!

    那日他跪在黄帝帐前,额头紧贴冰冷的青铜地砖。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鼻腔翻涌,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帐外战鼓共振。黄帝的赤舄停在他眼前,金线绣的云雷纹沾着泥点。

    嬴卿,君王的叹息比剑锋更利,你可知为何总让你守侧翼

    他猛然抬头,正撞上黄帝垂下的目光——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出现裂痕的祭器。

    因为您信我!他扯开胸甲露出纵横交错的旧疤,阪泉之战臣为您挡下九黎毒箭,常羊山剿匪臣三日不下马......

    轩辕剑鞘重重砸在他肩头,玉璏磕碎甲片。黄帝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他渗血的下巴:真正的忠,是甘当棋子的觉悟。

    此刻嬴勾抠着岩缝里的盐晶,突然笑出声。盐粒混着腐血在舌尖炸开,苦涩让他想起最后看见的画面:句芒的头颅悬在蚩尤战旗顶端,发辫散开如枯萎的藤蔓。那个总偷他酒喝的少年将领,连阵亡时都保持着冲锋的口型。

    不是败,是叛。监刑官的声音随铁链哗响逼近,陛下有令,嬴勾私调左翼致防线溃散,流放冥海永镇尸骸。

    他任由刑官将镇海符烙在锁骨,皮肉焦糊味中,听见对方附耳低语:知道为何选你吗因为只有真正的忠犬,被主人踹开时才会疯得最惨......

    第二章

    饲魂

    第七个涨潮周期,嬴勾学会了用戟尖挑开冥龟的腹甲。这种驮着墓碑的巨兽会在月晦时浮出海面,龟壳上的铭文记载着历代镇守者的名讳——他在第三只龟壳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刻痕崭新如伤。

    连畜生都比我早知道结局。他嚼着腥臭的龟肝,指甲突然触到岩缝里的异物。半枚翡翠玉韘卡在石间,内侧饕餮纹的缺角处,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这是句芒的扳指。去年立春比箭,那小子射落他盔缨后大笑:兄长总说玉韘卡弓弦,今日怎不用你那铜扳指言犹在耳,如今翡翠碎茬却割破他指腹,血珠滴在玉韘表面,竟泛起幽光。

    冥海毫无征兆地沸腾。无数尸骸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句芒的尸傀踏浪而来,左脸爬满藤壶,右眼眶却插着半截熟悉的箭矢——那是涿鹿之战前夕,嬴勾亲手为他系上的破甲箭。

    句芒......他戟尖颤抖,尸傀腹腔突然裂开,萤绿雾气凝成犼的兽面:可怜,连挚友的尸骸都认不出

    长戟贯穿尸傀咽喉的刹那,嬴勾感觉有东西顺戟杆爬上手背。句芒溃烂的声带挤出字句:想知道黄帝抹去左翼防线的真正原因吗

    幻象如毒藤缠缚神智。他看见黄帝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左翼标记,对雨师低笑:嬴勾性烈,必不甘守阵。待其擅攻引发蚩尤分兵,便是中军突击之时。

    我们是诱饵......嬴勾踉跄后退,尸傀眼眶里的箭矢突然爆开,万千萤火虫般的魂屑钻入他七窍,三千兄弟的命,只是沙盘上的筹码!

    犼的本体从尸傀天灵盖渗出,形如熔化的青铜爵:与我共生,你能听见万里之外黄帝的心跳,嗅到他恐惧的汗味......

    第三章

    蜕尸

    尸化的第九日,嬴勾在岩壁上刻下最后一道划痕。指甲脱落的指骨摩擦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盯着自己青灰色的皮肤下蠕动的黑脉,突然想起初入军营那夜,句芒指着银河说:将星该是青金色,像兄长的戟尖。

    饥饿感比冥海更汹涌。当他撕开烛龙幼崽的咽喉时,金红龙血溅在镇海铠上,锈迹竟如活物般扭曲脱落,露出底下森白骨质——这哪里是什么铠甲,分明是无数人骨熔铸的枷锁!

    历代镇守者的怨气结晶。犼的声音带着餍足,黄帝每流放一将,便剜其骨锻入此甲,美其名曰镇海,实为献祭给冥海的贡品。

    嬴勾抚摸着胸甲上凸起的人面浮雕,突然认出某个扭曲的五官——那是三百年前叛逃的前镇海将苍梧!真相如毒牙啃噬心脏,他发狂般捶打岩壁,飞溅的碎石中,一句被掩埋的悼文浮现:苍梧尽忠而殁,帝悯其志,赐镇海甲厚葬

    骗子......我们都是祭品......他仰天长啸,冥海应声裂开巨缝,万千骨鲨跃出水面,化作黑甲覆上他身躯。当最后一片龙鳞嵌进眉心时,他听见万里之外黄帝的惊呼——原来君王的心跳声如此慌乱。

    终章

    永锢

    轩辕台玉阶在尸气侵蚀下崩裂如腐木。嬴勾踏过昔日同袍的残躯,背后冥海虚影中,苍梧的骨灵正撕咬着黄帝亲卫的喉咙。当青铜战车碾碎最后一具尸兵时,他嗅到了昆仑雪松的冷香——黄帝依然保持着神族沐浴熏香的习惯。

    陛下可还记得这个他弹出句芒的玉韘,翡翠碎屑在黄帝龙纹靴上拼出残缺的饕餮纹。

    轩辕剑出鞘的瞬间,嬴勾胸腔涌起扭曲的快意。剑身那些他曾以为是功勋记录的铭文,此刻清晰可辨:阪泉右营参将姒阳殁、常羊山戍卫长羌戎殁......最后一行赫然是镇海将军嬴勾殁于冥海。

    原来我们早被刻上墓碑......他主动撞向剑锋,骨铠碎裂时,犼的魂核精准楔入铭文缺口。剑身突然传出万千怨魂的哀嚎,那些被吞噬的忠魂反噬其主!

    黄帝右眼爆裂的瞬间,嬴勾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雪夜。年轻的君王脱下大氅裹住他中箭的躯体,自己的发梢结满冰凌:赢卿若死,吾失半身。

    粘稠的神血顺着指骨滴落,他突然笑了:陛下现在知道痛了尸气从胸膛豁口喷涌而出,将两人卷入冥海深渊。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两个声音在黑暗中共鸣:一个是犼的狂笑,另一个,竟像是自己当年在庆功宴上击节而歌的调子。

    番外篇:旱魃·焚川

    楔子

    赤雨

    昆仑之巅飘落的雪是烫的。

    旱魃跪在瑶池边,看着自己倒影里赤红的瞳孔,池水正以她为中心蒸腾成雾。西王母的玉笏在她脊背烙下第三道咒印时,她听见父亲的声音从云端传来:送她去赤水之北。

    那日共工撞倒不周山时,她也是这样被带走的。黄帝握着她的手按在崩塌的天柱上:魃儿,用你的血稳住地脉。滚烫的神血渗入山体,岩浆凝成黑曜石,而她的长发褪成灰白。

    父亲......她转头想讨个夸奖,却看见黄帝在百丈外与群臣庆贺,玄色龙袍纤尘不染。

    第一章

    焦土

    赤水之北没有四季,龟裂的河床上散落着风化的兽骨。旱魃赤脚踏过焦土时,足印里会绽出几星火苗,很快又被沙尘掩埋。她开始用绷带缠满全身——不是怕灼伤自己,而是怕那些偶然闯入的流民被她的吐息点燃。

    第七个月圆夜,一群蚩尤残部发现了她。他们的青铜面具被高温熔成金液,却在看清她面容后疯狂叩拜:炎帝之女!请引天火焚尽轩辕部!

    我不是......她后退半步,为首的巫祝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蚩尤图腾,您父亲被黄帝所害,难道不想复仇

    记忆裂开细缝。她想起百年前阪泉之战,炎帝战车倾覆时,确实是黄帝的轩辕剑刺入其心口。可当她哭着扯住黄帝衣袖时,他温声说:炎帝自愿兵解以息战火,魃儿莫要听信谣言。

    流民们还在嘶吼,她耳中却灌满岩浆奔涌的轰鸣。等回过神时,方圆十里已化作火海,焦黑的尸体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巫祝的铜面具熔在她掌心,烫出一朵桃花状的疤。

    第二章

    烬语

    遇见那只白泽残魂时,旱魃正在焚烧自己的左手——皮肤下蠕动的赤脉令她作呕。

    黄帝之女竟沦落至此白泽的虚影伏在枯树上,断角处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冰晶,想知道你真正被放逐的原因吗

    她挥出火链击碎枯树,白泽却出现在另一块岩石上:涿鹿之战,你焚烧蚩尤大军时,可注意到那些焦尸的纹身

    幻象扑面而来。她再次看见漫天火雨中挣扎的九黎士兵,他们裸露的脊背上,全都有炎帝部的图腾!

    黄帝让你烧死的,是最后一批忠于炎帝的族人。白泽的声音像雪落在烙铁上,他怕你认出那些图腾,更怕你体内炎帝血脉苏醒......

    岩浆从她七窍喷涌而出,赤水被蒸干三丈。当白泽残魂被烧成青烟时,最后一句讥笑飘入耳中:现在你和嬴勾一样,都是用完即弃的祭品了。

    第三章

    噬日

    嬴勾攻破昆仑天门那日,旱魃正蜷缩在赤水源头。她的脊椎凸起十七根骨刺,每次呼吸都会喷溅火星。

    跟我走。裹着尸气的黑影降临时,她以为又是幻觉。直到对方掀开斗篷,露出青灰色皮肤下跳动的赤脉——嬴勾的指尖与她相触时,冰火交融的刺痛让两人同时缩手。

    你身上有炎帝的气息。嬴勾凝视她发梢的火星,黄帝用你的血炼过轩辕剑

    她忽然记起某些血色画面:幼时黄帝常取她指尖血,说魃儿的血能除心魔;而轩辕剑淬火时,池水蒸发的烟雾里确有赤色流光。

    他骗你弑亲,骗我杀忠。嬴勾的骨甲缝隙渗出黑雾,现在我要撕开冥海封印,你可愿添把火

    她望向昆仑方向,那里正升起祭天的青烟。三百年来第一次,她主动释放了体内岩浆——赤水之北的天空被烧出窟窿,陨火如雨落向人间。

    第四章

    共焚

    轩辕台在火雨中崩塌。旱魃踏着熔化的玉阶上行,青铜鼎内的祭品牲肉焦香扑鼻。多可笑,那些年她被迫斋戒净身,如今却满身腥臊地玷污神坛。

    黄帝的轩辕剑指向她咽喉时,剑身映出她狰狞的面容:额生犄角,双目如熔炉。

    魃儿......父亲的呼唤让她浑身一颤。

    当年你用炎帝血脉炼剑时,可曾想过反噬她任由剑锋刺入锁骨,滚烫神血浇在轩辕剑上,铭文竟开始融化,这剑饮过我三千族人的血,现在该呕出来了!

    黄帝的左臂燃起青焰,那是炎帝一脉的复仇之火。在他坠入冥海前,旱魃看见他唇形在说对不起——多么荒谬,直到此刻他仍戴着仁君的面具。

    尾声

    灼魄

    冥海核心比赤水更灼热。旱魃游荡在岩浆中,时常听见嬴勾与黄帝的残魂争吵。某个沸腾的午夜,她突然挖出自己的心脏——那团跳动的火球里,竟包裹着一粒冰种。

    原来父亲留了一线生机......她捏碎冰种,里面掉出半片炎帝玉佩。当她把玉佩按进胸膛时,听见嬴勾在隔壁岩窟狂笑:好个黄帝!连女儿的心都要分成两半!

    从此冥海深处有三种声音:尸吼、剑鸣,以及永不止息的火焰爆裂声。偶尔有熔岩喷出海面,渔夫们会说那是旱魃在烧自己的记忆玩——烧完一场,就朝深渊里扔一把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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