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水淹七军

    建安二十四年秋月，营帐中。

    关平睁开双眼看向前方，帐顶漏下的雨水在青铜灯盏里溅起涟漪，我盯着案头那顶錾刻虎纹的吞肩甲，喉头泛起铁锈味。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皮靴踏过泥浆的声响，混着远处隐约的马嘶——这不是我熟悉的二十一世纪。

    本该在图书馆整理资料的关平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再次睁眼时就来到了这里，这是梦吗

    少将军，该查堤了。

    亲兵端着铜盆进来时，水面漂浮的几缕血丝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如潮水漫涌：建安二十四年秋，关羽围困樊城，于禁率七军来援。今夜子时，汉水将被人为决堤。我穿越了！没想到我关平会穿越到千年以前的关平身上。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清醒。史书记载此战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但下游十三村落四千百姓会因此丧命，更致命的是溃堤引发的瘟疫和数十里良田被毁，让荆州内的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是后来吕蒙能轻易夺取荆州的深层原因。

    取我甲胄来！关平猛地起身，带翻的铜盆在地上滚出刺耳鸣响。

    雨幕如天河倒悬，牛皮靴刚踏出军帐就陷进半尺深的泥淖。亲兵慌忙撑起油布伞，却被狂风吹成倒开的莲花。远处汉水轰鸣如困兽低吼，对岸于禁大营的火把在雨雾中明灭，像一串被淋湿的鬼火。

    少将军当心！周仓虬结的臂膀突然将我拽向右侧，一匹受惊的战马擦着甲胄狂奔而过。炸雷般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转头看见铁塔般的虬髯大汉，他脸上那道贯穿左眼的刀疤随面部肌肉抽动，宛如活过来的蜈蚣。

    记忆突然刺痛——建安十六年阳平关血战，周仓独守隘口两个时辰，被流矢射穿左眼后仍单手扼杀三名曹军骁骑。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巨汉正扛着那柄著名的青龙偃月刀，刀锋上凝结的雨珠泛着幽蓝。

    中军帐内，炭盆将关羽的身影投在牛皮舆图上。他并未着甲，只穿一件石青色的窄袖战袍，右手三指正抚过舆图上蜿蜒的汉水河道。听到甲胄撞击声，丹凤眼微微抬起：平儿来得正好，且看此处……

    父帅不可决堤！

    话出口的瞬间关平就知道犯了忌讳。周仓倒吸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案头灯焰被骤然灌入的寒风压得几乎熄灭。关羽抚须的手顿在半空，帐外惊雷恰在此时炸响，电光透过帐缝将他眉间的川字纹照得纤毫毕现。

    孺子安知天文

    听见关羽的声音关平单膝跪地开口道：樊城地势较襄阳高七丈，于禁扎营处乃汉水旧河道。今秋白露未至而寒蝉噤声，此乃《淮南子》蛟龙将出之兆！孩儿今晨巡视北岸，见堤坝底部已有管涌。连雨十日，夯土早被泡成稀泥。况且下游仍有十几村落和数十里良田。

    妇人之仁！青龙刀突然重重顿地，关羽踱到帐门前，掀起厚重的牛皮帘。风雨立刻卷着碎叶扑进来，将他及腰的美髯吹得狂舞：平儿可知，于禁距樊城不足三十里

    并不是我想阻止面前武圣的丰功伟绩，而是记忆中史书里那行小字：水淹七军后，溃堤形成的沼泽滋生瘴气，致使荆北守军半数染疾，而失去良田的百姓也让关羽慢慢失了人心。本应是天灾的洪水却在决堤后被传为人祸，毕竟没人会相信未卜先知。

    关平不为所动，单膝跪地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关羽。

    罢了。周仓，速领二百精兵去下游接应村落！

    回到营帐中的关平一夜未眠，虽然拥有关平的全部记忆，但我的行为处事却和关平大不相同。刚才的行为定然会让关羽觉得异常，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因为败走麦城的武圣关二爷是许多人的伤痛之一，东吴鼠辈这句话一直流传了千年。

    此时大地突然传来诡异的震颤。案上铜爵里的酒液荡出涟漪，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关平即刻穿衣披甲赶往中军大帐，关羽此刻正坐在案前，就在我赶来的同时，关羽亲兵连滚带爬冲进来，脸上糊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浆：禀君侯！北岸野堤崩塌三十丈，于禁的前锋营...被冲走了！

    关羽按在刀柄上的手背暴起青筋：何时的事

    亲兵牙齿打战，就在半刻钟前！斥候说看到山洪裹着磨盘大的石头冲下来，于禁的中军帐旗都倒了...

    关平以刀鞘勾画泥地：于禁败军必走华阳道！后世史家争论的经典战例脱口而出。泥水渗进护腕缝隙，寒意蛇行而上。

    关羽战袍翻卷如云，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掷来，蟠龙纹玉髓磕在铁甲上铮然作响：带五十轻骑去鹰嘴崖。拇指抹过刀柄暗红血垢，若擒不得于文则......

    惊雷吞没后半句，但我看清他眼底闪过的精光——这位义父在给我证明的契机，亦是试探。

    三日后，鹰愁涧。

    山洪卷来的断木在河道口堆成天然堤坝，积水漫过鹅卵石滩，反射着铁灰色的天光。关平伏在湿滑的崖石后，铁甲缝隙里钻进的蜉蝣正啃噬着汗湿的里衣。于禁的金盔在溃军中时隐时现，这位曾让张辽赞叹虽古名将不过也的曹魏左将军，此刻正被亲兵架着蹚过浑浊的溪流。

    少将军，水位够了。斥候的声音裹着山风传来。望着对岸惊飞的宿鸟，忽然想起《孙子兵法·行军篇》的批注：鸟起者，伏也。但此刻我们才是设伏者——历史在这里拧成了奇妙的绳结。

    放滚石！

    令旗挥动的刹那，崖顶士卒砍断浸油的藤索。数百根裹着铁蒺藜的巨木轰然坠落，曹军盾阵碎裂声宛如陶器坠地。于禁的亲兵举着镶铜皮盾，却被山洪裹挟的千斤滚木碾成肉泥。那个在史书里跪降关羽的名将，此刻金甲上沾满泥浆，正被关平的亲兵按倒在鹅卵石滩。

    愿降汉寿亭侯……于禁嘶哑的嗓音突然顿住，他抬头看清铁胄下的面容时，瞳孔剧烈收缩——这不该是威震华夏的关羽。

    关平解下玉佩悬在他眼前，蟠龙纹在暮色中流转血光：君侯在营帐中静候将军。史书记载的投降词从牙缝挤出，宿命般的寒意漫上脊背。暮色如铁汁灌入山谷时，我们押着俘虏返回。

    父亲，于文则带到。关平单膝触地，甲胄上的血水在青砖面晕开暗花。关羽却伸手拂去我肩甲上的箭簇碎屑，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史书里那个骄于士大夫的武圣。

    可知宋襄公败在何处他突然发问，丹凤眼映着跳动的火把。我瞥见竹简上未干的水渍——有人故意打湿了记载泓水之战的简牍。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败在不知天时。

    关羽点头，汝当随我习读春秋。随后望向于禁开口，来之前，可知领兵将军是谁

    于禁单膝跪地将头低了下去，知道，是关云长。我已囤兵种田良久，深知我不是云长的对手，可军命不可违，还望云长高抬贵手。

    美髯随风飘动，念你之情，平儿将文则带下去好生看管。

    第二节刮骨疗毒。

    建安二十四年冬月，樊城外军帐。

    今日对阵，樊城久攻不下，恰逢君侯在此时伤了手臂，恐怕不能继续上阵杀敌，汝等随我一同劝说君侯返回荆州城可好

    军帐外众将纷纷点头，见此一幕，关平先行踏入营帐中。

    见到战将一同进帐关羽丹凤眼似张似合的扫了过来，汝等，所为何事

    关平单膝跪地抱拳看向关羽，曹军弩箭有毒，君侯若手臂因此落下隐患得不偿失，我等请命班师返回荆州，待君侯手臂好转后再议樊城之事。

    身后战将一同下跪，望君侯以自身为重！

    寒风卷着雪粒从麻布帐帘的缝隙钻入，铜灯火焰被吹得忽明忽暗。关羽卸去右臂鱼鳞甲，溃烂的箭创赫然可见。

    欲取樊城，只在目前，取下樊城长驱直入直捣许都，汉室兴只在朝夕之间，岂可因小疮而误大事乎汝等不可扰乱军心，退下吧！

    退出营帐后周仓走到近前，少将军，君侯不肯退兵，手臂上的伤疮又难以痊愈，接下来该怎么办

    历史还是向这一幕走来，看来之前做的努力还是不能得到关羽完全信任，傲慢之罪正在不断地侵蚀他。听闻周仓言后，关平立刻说道，只能遍求名医了，有一老翁臂挽青囊，是为当世神医华佗，如果寻到他，君侯臂疮可解。

    周仓听后立刻吩咐下去，同时关平也让身旁亲兵将此事传开。

    三日后，一小舟自江东而来，一名老者寻到寨前拜访，看守小校将老者带到我的营帐之中。

    看着他的穿着与史书记载无异，关平立刻小跑到其身前，莫非昔日医东吴周泰者乎

    老者点头，然，久闻关将军乃天下英雄，老朽特意前来医治毒箭之伤。关平大喜过望，立刻带着老者前去拜见关羽营帐。

    此时关羽因手臂疼痛只能和马良对弈分散注意力，听闻有良医来访，立刻召见。先礼后赐座上茶，之后才将自己受伤的手臂展现开来。

    可医否

    华佗盯着伤口许久终于开口，可医，但恐君侯惧之。

    关羽听闻此话放声大笑，某纵横半生，何惧之后。

    华佗随即继续说道：于此处立一柱，上面订好大环，将君侯手臂置于环中，绳索系之，以被蒙君侯之首。吾用刀割开君侯臂上皮肉，直至入骨，刮去骨上之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合皮肉，如此可治。

    关羽挥动衣袍将手臂伸展开后继续和马良对弈，何须如此麻烦，吾就在此饮酒下棋，汝请便。

    华佗的嘴角微微抽动，解下药囊，鹿皮铺开的器械泛着青铜冷光——镊、钩、针、凿一应俱全，最醒目的是一柄三寸金刀，刃面錾刻着细密云纹。

    我在心中暗暗骂道，这老登，果然没有把自己发明的麻沸散说出来，当然了，他不说我也不能说，此事万不可让义父知道。

    拿着金刀的华佗走到关羽近前，老朽这便下手，还望君侯莫惊。华佗呼唤一名小校拿着盆放置在关羽手臂下用来接血，随后尖刀划开手臂上的皮肉。

    关平看见此景紧皱眉头，心中顿感钦佩之意。尖刀刮骨悉悉有声，军帐内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显露惊惧神色。

    和关羽对弈的马良此刻手臂抖如筛糠，而在他面前的关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饮酒吃肉毫不耽误。

    关羽手臂下的盆中的血液已经溢了出来，华佗手法娴熟，此刻已经刮尽骨上之毒，正在敷药，随后用线将伤口缝合起来。

    就在华佗医治结束后，关羽立刻大笑起身，看着我们握拳挥动手臂，某此臂伸舒如故，并无痛矣。先生真神医也！华佗的眼睛紧盯关羽手臂，待他说完话后立刻弯腰施礼，君侯真乃天神也！

    关羽手臂好转后立刻设宴款待华佗，期间差人为华佗献上百两黄金。华佗婉拒，某闻君侯高义，特来医治，没有希望要回报！

    宴席结束华佗留药一帖，以敷疮口，辞别而去。

    第三节樊城血刃。

    建安二十四年冬月，樊城外军帐。

    报！曹仁又在城头辱骂！传令兵话音未落，关羽已跃上赤兔马：点三千精兵，某要亲手折了那曹字大旗！

    赤兔马的铁蹄深深陷入焦黑的泥土，关羽横刀立马，赤色战袍在硝烟中猎猎翻卷。城头曹军大旗被狂风撕扯得几乎断裂，却始终死死钉在雉堞之间，像一道刺入荆襄咽喉的铁楔。

    再推井阑！关羽的吼声压过战鼓。十架庞然巨物在士卒的号子声中缓缓前移，浸透桐油的牛皮在晨光下泛着阴沉的乌亮。关平握紧缰绳，看着井阑顶层的弓弩手蜷缩在生牛皮盾后——那些盾牌昨日刚用醋浆浸泡过，此刻正散发出刺鼻的酸腐味。

    第一架井阑抵近护城河时，城头忽然响起金铁摩擦的锐鸣。曹仁玄甲覆面，手中长戟挑开垛口暗格，赤红铁汁如岩浆倾泻而下。

    退！快退！关平嘶声未落，铁汁已浇在井阑顶端。浸泡过醋汁的牛皮瞬间蜷曲焦化，露出底下苍白木骨。硫磺混着熔铁的气息腾起青烟，几个躲闪不及的弩手惨叫着跌落，在护城河面炸开猩红水花。

    周仓独目充血，君侯！西营箭矢告罄，东营伤兵已无处安置……

    关羽接过青龙刀，指腹抹过刃口卷曲处。二十年前虎牢关前的画面突然闪现——那时他刀劈华雄，刃口也是这般翻卷如残月。擂鼓！他突然暴喝，刀尖直指城头曹仁身影，换冲车！

    冲槌裹着三层湿牛皮撞向城门时，关平听见木芯断裂的脆响。这已是今日第三架冲车，前两架的残骸正在护城河畔燃烧，焦黑木料间隐约可见扭曲的铁箍。城头忽然泻下浑浊液体，刺鼻的粪臭混着滚油焦味扑面而来。

    是金汁！有老卒凄厉哀嚎。沸腾的粪水浇在湿牛皮上，蒸汽裹着恶臭炸开。冲车前的士卒捂着脸翻滚，皮肉在惨叫中片片剥落。关平猛扯缰绳避开发狂的马匹，此情此景称之为炼狱一点不过分。

    樊城城墙在投石机的轰击下簌簌落灰，关羽将青龙刀重重插进夯土裂缝：十日之内，必要曹仁开城献降！

    暮色降临时，关羽终于下令收兵。残存的云梯在火光中扭曲如垂死蜈蚣，关平踩着焦尸返回大营，靴底黏连的皮肉发出咯吱轻响。

    急报！斥候满身江水冲进大营，吕蒙突发恶疾，陆逊接掌江东水师！

    关羽擦拭刀锋的手猛然顿住：陆逊何人

    年未及冠，孙权侄婿。王甫捧着文书的手微颤，此人接印当日，便撤了江夏三成守军。

    糜芳和傅士仁便是在此刻摔进中军帐的。他们背后的粮车歪斜如醉汉，二十辆运粮车里渗出混着泥水的粟米，霉变的气味瞬间充斥军帐。

    末将护送不力......二人话音未落，关羽丹凤眼寒芒如电望的他头皮发麻，五千石军粮，换你等项上人头可够

    糜芳磕头如蒜捣，君侯息怒，暴雨冲塌粮道，实是天灾所为，运粮栈道十存一二，一路艰辛……关羽坐在首位怒拍桌案大喝，分明是汝等办事不利，怪不得天灾，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关平死死盯在二人身上，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一刻让两人最终选择了叛变，这也是导致关羽败走麦城的原因之一。

    两人在求饶声中被亲兵押出帐外，关平从座位中站起走至中央单膝跪地，君侯，绝不能再让此二人把守南郡和公安两个要地。

    关羽的眼神略带寒意，怎么，汝的意思是吾识人有误平儿，怎么感觉你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父亲，孩儿深受父亲教导，近日来一直研读春秋。当年孙刘势力较弱时相互联合一场大火烧去了曹军八十三万大军，可眼下，我方势力强悍，曹孙两家未必不会联手。利字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二人粮草延误受罚，定会认为父亲冷落二人。糜芳傅士仁本就办事不利，若东吴趁虚而入，恐二人难当大任。

    关平一番话语让营帐内众人刮目相看，此番言论已经泄露天机。马良王甫两人相视一眼后马良起身拱手道，君侯，少将军此言如醍醐灌顶，在下表示赞同。

    王甫在此时也摆出同样的姿势，君侯，曹孙未必不会联手，说不定此刻正有密信在两军之间交流。

    关羽双手捋了捋那几缕长须，笑道，东吴皆鼠辈也，张文远八百可追十万吴兵，给他们胆子也不敢来犯我荆州。平儿虽有长进，可汝等一番言论有些言过其实了。罢了，免去糜芳傅士仁的军棍吧，就当是平儿给他们求情了。

    一名亲兵迅速跑出帐外，刚挨了几棍的两人又被重新带回军帐。

    糜芳傅士仁，汝等二人此次免去皮肉之苦皆为平儿求情，还望汝等能牢记此次恩情。

    糜芳和傅士仁立刻磕头，谢君侯，谢少将军。我等两人日后定当勉之，决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夜晚躺在床榻上的关平对营帐内关羽所为顿感无语，自己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可他还是那样傲慢。虽说今日两人免去了皮肉之苦，但东吴同样会对两人施计，到那时谁都不敢保证两人是否背叛关羽。

    距离史书上白衣渡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如何避免成为了难题。总不能跑到关羽面前跟他说，老登，我是千年后的人，你过几天就要死了。

    如果这样说估计会被关羽当场砍了，毕竟关平只是义子，浑浑噩噩中关平不知何时沉睡起来。

    几日后。

    连攻二十七日的樊城北墙已现裂痕，夯土簌簌落在曹仁的鎏金肩甲上，混着守军倾倒的金汁，在城墙表面凝成狰狞的暗红色沟壑。

    周仓虬髯上结着血痂，十人合抱的冲车裹着浸湿的犀牛皮，在三百壮卒的号子声中撞向城门。放火鸦！我挥动令旗的刹那，五十弓手齐射火箭。浸透火油的藤牌阵凌空飞起，化作漫天火雨扑向城头。

    曹仁的狼牙棒从箭楼掷下，裹着腥风直取关羽面门。赤兔马人立而起，青龙刀反撩上挑，狼牙棒在半空炸成铁屑。

    君侯退后，曹军恐有暗箭。

    上一次关羽中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见到关羽右臂箭疤在重甲下渗出细密血珠，关平迅速拍马来到关羽身边，护送他退回身后战阵。

    关平看向身旁的关羽轻声道：父亲，您箭伤尚未痊愈，如今还望以身体为重。

    关羽坐在赤兔马上望向樊城，曹仁不愧为守城大将，近日来我军伤势惨重，只恨我先前大意中了暗箭，实力大减，不然三日内定将破城。

    父亲请勿动怒，今日攻城恐怕未必能够破城，如今我军疲惫，应适当歇息。

    关羽摇头道，平儿，我军疲惫，曹军更加疲惫，眼下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见此关平不再相劝，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杀机就在近日，到那时誓死也要改变关羽的命运，这不光是救他也是救自己。

    第四节虎女拒婚。

    三日后，清晨。

    江面笙箫声穿透战场嘶吼，八艘朱漆楼船逆流而上船头孔雀旗缀满的金铃震得水面涟漪不断。这三天的时间从荆州带来的士兵又少了两成，粮草始终是个问题，上次傅士仁糜芳送来的粮草多数腐败，兵营内许多士兵和战马吃后都出现了问题。

    少将军，君侯叫你去营帐议事。闻言我立刻整装跟随亲兵一同前往营帐。

    关羽坐在帐中望向外面，平儿，东吴派人来了，现在使者就在营外拜见。我召汝前来随我一起，且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

    关平眼中精光闪过，这一天终于到了。

    一炷香后，东吴使者诸葛瑾头戴七宝琉璃冠走进营帐中，单膝跪在帐内，高捧鎏金婚匣：吴侯世子年方十八，掌五万水师，求聘虎女，孙刘两家联盟永存，亲上加亲！

    关羽闻言大怒道，虎女岂肯嫁犬子！诸葛瑾，若汝不是我家军师哥哥，此时你的人头已经落地！

    诸葛瑾闻言面色铁青，愤然离去。

    对于这一名场面，关平待诸葛瑾走后忍不住问道：父亲，为何此事处理方式如此果断

    关羽冷哼一声，我若嫁女于孙权，大哥会怎么想。某这一生，若无大哥携手相伴，本应是谢良一武夫。东吴若有怨言，尽管放马过来。

    这时王甫走进军帐，今日辰时，江夏守军又撤三成，应是为今日联姻表示诚意。

    关羽丹凤眼扫过樊城沙盘，传令江陵再调五千精兵到此。

    关平闻言立刻拦住传令兵，父亲不可！孩儿深知父亲饱读春秋，可眼下孩儿即将诉说之事还望父亲多多包涵！陆逊送来的密信，那年轻都督在信中将东吴水师贬得一无是处，言辞谦卑得近乎谄媚。在吾眼中，那是陆逊的骄兵之计。孩儿未得父亲允许私自派人外出探查，眼下虽然并无曹孙联合的证据，但是若东吴偷袭荆州，曹军定会倾巢而出阻止我们回援荆州。

    傅士仁和糜芳返回之后，关平便私自拉着周仓找到了马良和王甫暗自商议军事。关平将顾虑说出后获得了马良和王甫的同意。最后，关平私自派出一队斥候前去公安和南郡以及樊城前往东吴的要道探查。

    马良听闻此言立刻拱手施礼道，君侯勿怪，少将军所言非虚，况且军师去往西川前曾说过，北拒曹操东和孙权。

    关羽此刻面如红枣，望着营帐内的众人不怒反笑，好啊，呵呵哈哈哈，汝等还背着某做了什么事！难道某沿江铺设的烽火台都是摆设吗公安南郡各有一万精兵驻守，荆州岂能有误孙权两年前的败仗几乎打空了东吴的实力，况且某与鲁肃和谈不久，已经归还了长沙三郡，东吴想吞某的荆州，好啊，他过江某也过江。他夺取我的荆州，某便直捣东吴建业。

    关平紧盯着关羽开口，父亲伤臂尚未完全痊愈，您也知江东多鼠辈，若吕蒙无病，暗潜兵士囤于商船白衣过江，烽火台岂能知晓吕蒙夺取零陵时便是用攻心计使郝普归降，若傅士仁和糜芳也投降于东吴，公安南郡不救江陵，荆州守军可撑多久曹孙合力攻杀父亲，那吾等断无过江之力。

    吕蒙小儿岂敢！荆州守军……说到这里，关羽突然停顿，秋月时关平阻止他决堤之事浮上心头。洪水不需决堤也会形成，虽说救出了一些百姓，可还有更多村落和良田被毁。被救的村民无一不念关羽之德，如若那次失了民心，荆州之兵能撑多久

    周仓！

    关平一声大喝，周仓从帐外押着一名中年人走了进来。

    君侯，这是少将军派出去的斥候抓回来的，此人乃是东吴细作，暗通傅士仁，这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密信！

    周仓将怀中密信交给关羽，竹筒上火漆还在，关平并未提前查看。

    当关羽从竹筒中拿出绢布，查看完内容后猛然拍向桌案，这一掌足可见关羽此时的怒气，伏案一角被这一掌生生劈裂。

    好啊！好！这厮当真如汝等所言，信中内容正是东吴许他的官职和俸禄！平儿，汝何以知晓其中缘由

    关平想要说出自己是后世之人，可张嘴半天却不见半点声音发出，无奈苦笑道，父亲，孩儿认为经今日之事，孙权必定恼羞成怒。曹孙联手已然形成，近日便会对荆州下手。想要捉拿傅士仁时间可能来不及，眼下应布伏兵在此与曹军周旋，挑选千人精骑回援江陵城。若父亲能够坐镇江陵，那东吴此番诡计定然不会成功。

    军中众人全部跪倒在地，王甫开口道：少将军此言非虚，君侯请慎重。

    关羽望着帐中跪下的众人陷入了沉思，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去思考关平之言。

    此刻关平重重磕头，父亲，孩儿愿立军令状，若言过其实，愿用孩儿头颅谢罪。

    第五节白衣烬天（完）

    关羽抚过桌案裂口，点一千轻骑！裹棉蹄，子时出发！马良，差你著五十轻骑立刻返回荆州，到达后立刻让水师备好火油硫磺等物，不可延误！

    马良闻言立刻走出帐外，关羽看向营中战将，廖化赵累，令你二人在此留守，务必抵挡曹军！

    末将领命两人接令走了出去。

    此时营帐内只剩下关羽、关平、周仓、王甫四人，关羽让两人出去，帐内只剩下关平一人。

    平儿，秋月时某便观汝有变，今日为何如此叛逆出言

    关平抬头凝视关羽，孩儿所言，皆为父亲和大汉考虑。若荆州有失，父亲断然不会投降。吴下阿蒙此人心中狭隘，难免会对父亲下毒手，那时汉中王和右将军必将拼死为父报仇，孙刘交战曹孟德得以喘息，天下又将大变。

    关羽目中寒光闪过，随后紧闭双眼，双手不停地捋着长须。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今日之言，何人教导

    关平短暂思考后已经有了打算，诸葛军师进川前，曾短留孩儿半个时辰。事到如今只好把一切事情推托给诸葛亮了，先前那句话证明了关羽的内心中并不相信关平有这般能力。

    诸葛孔明之智，千古罕见。

    走出营帐的关平看向天空，成败在此一举了。

    子时，千余精骑在关羽的带领下消失在黑夜之中。三更刚过，身处最前方的关平迎面遇见之前派出的斥候。

    少将军，君侯，近日从长江方向驶来数十艘商船，船夫白衣摇橹，船舱吃水颇深。沿途烽火台士兵均收到商船钱财。江陵城内多名官兵家眷收受钱财写信给樊城之外的士卒，内容均为思念之情。

    听闻此言的关羽面色出现了改变，关平立刻对斥候低喝，再探。

    斥候闻言立刻上马疾驰而去，关羽传令加快行军速度。

    一千轻骑在暗夜中疾驰如电。赤兔马踏碎官道上的薄霜。关平耳畔尽是呼啸的风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关羽如此心急。

    五更过临沮道时，斥候浑身江水翻身落马：君侯，少将军，前方上游飘下多具浮尸，皆为我烽火台守将。

    此话一出，听见的所有人都知道东吴过江已成事实。当江雾飘散之时，江陵城已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响彻天际的喊杀声正从那个方向传来。

    卸裹棉！随某冲杀阵中，让东吴鼠辈后悔来到荆州！

    马蹄声响起，千人发出的吼声撕裂苍穹，万丈豪情冲天而起。

    不需要藏头露尾，我们就是要让前方的吴军知道，威震华夏的关云长已经带兵杀了回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吴军阵前，人群中一名身着白袍的武将走了出来，关云长，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处！白袍将话音未落，青龙刀已劈面而来。刀光过处，半截断枪带着血雨冲天而起。关羽一脚踢飞敌将尸首，反手削断三杆长矛，溅起的血珠在月光下宛如赤玉。东吴士卒被这雷霆之势震慑，阵型竟为之一滞。关羽趁机突入敌阵，刀锋过处血浪翻涌，生生将包围圈撕开缺口。

    混战中，关平率百骑杀透重围赶来接应。父亲，江陵守军已出城接应！关羽闻言精神大振，刀势愈发凌厉。青龙偃月刀划出半月弧光，所过之处敌阵如麦浪倒伏。残存的五百将士结成锥形阵，踏着满地断刃向荆州方向突进。

    ＂轰隆＂一声，江陵城吊桥轰然落下，城内的守军杀了出来，残余的三百多将士在守军的接应下进入到江陵城内。

    当我们进城下马的瞬间马良围了过来，君侯，水师已经备好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江中吴军一举击破！

    关羽看向马良问道：糜芳何在

    马良从身后推出一人，那人猛然跪倒在地，君侯息怒，傅士仁和吴军一起到达南郡，太守糜芳已经投敌！吾等不愿做背主之人，拼死前来江陵求援，却不料江陵也陷入困境。

    无需多言，待此战结束，某要亲手斩了他们的头颅。季常，让水师出战！

    关羽看向关平轻声道，平儿可愿再随父去敌阵杀上几遭

    关平立刻单膝跪地，儿愿往！

    在关羽的大笑声中关平和周仓重新翻身上马，身后江陵城中驻守的千余兵士齐声怒吼，杀尽东吴鼠辈！还我世道太平！

    吕蒙这一招白衣渡江打破了战争的下限，若全都如此到最后苦的只剩下平民百姓，所以当这些士兵得知东吴用出此等伎俩无不愤怒。

    江陵城城门大开，关平紧紧跟随关羽的赤兔马再次杀向敌阵。此时属于荆州的战船水师也从另一个方向冲出，向着长江远处东吴的战船前进。

    吴下阿蒙，某就在此，若想要某的头颅，尽管放马过来！

    关羽一声大喝震退数百吴兵，青龙刀所过之处尽显寒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万箭齐发，面前吴军尸横遍野，骑兵所到之处无一人胆敢阻拦。

    江面上荆州水师派出二十余艘小船，载满火油硫磺之物顺势而下，江面上瞬间化为一团火海。身处火海中的吴军战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无数吴军士兵在火海翻腾，爆炸声不绝于耳。

    对岸忽现千百火把。百姓驾竹筏横锁江面，筏头绑着浸透鱼油的草人。老渔夫掷出火把，少年手持拆自吴船帆索的弹弓，将硫磺包射入敌舱。

    东吴狗滚回去！妇孺的怒骂混在战鼓中。吕蒙旗舰被火船围困，白袍燎出焦洞，昔日儒将风度荡然无存。估计他也不知为何关羽会突然杀回来，火海中渐渐不见了他的身影，也不知是逃了还是葬身在火海内。

    还在岸上负隅顽抗的吴军见此一幕，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关羽横刀立马望向江面，平儿，这番场景虽比不得赤壁壮观，也可称之为一桩美谈啊。

    关平在身后说道：这也多亏了父亲，若无父亲坐镇，吾等岂能击破敌军。

    关羽的长髯随风飘荡，今日之事，皆汝之功也，某的一世英名差点毁于奸小之手。日后，某要时刻谨记今日之为，不可让狂傲毁去一生功绩。

    江风卷起关羽那袭绿袍，宛如一面永不倒下的战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