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元年·朱雀阙
白绫缠上鎏金鸱吻时,萧瑟瑟正在数城楼下堆积的尸体。
三十二具金丝甲胄是御前侍卫,七具绛紫官袍是三省谏臣,那些支离破碎的锦绣堆里,有半截绣着十二章纹的衣袖——那是父王今晨上朝时穿的衮服。母后的绣鞋倒挂在断裂的龙旗上,东珠坠子被血浸成了暗红色,在秋风里叮叮当当地响。
殿下,该上路了。老太监捧着的漆盘里,鸩酒正映着血色残阳。他身后十二名宫女捧着玉如意、金唾壶,仿佛仍是寻常的晨昏定省。
东南角楼传来瓦片碎裂声。萧瑟瑟赤足踏上箭垛,看见玄甲洪流正撞开最后一道宫门。为首少年将军的银枪上挑着禁军统领的头颅,枪尖一抖,那颗头颅便飞上城楼,正落在她脚边。
真吵。她笑着踢翻鸩酒,琥珀色液体在汉白玉地砖上蜿蜒成河,告诉新主子,萧氏女宁可悬尸城楼——
话音未落,白绫已勒进脖颈。窒息感漫上来的瞬间,她听见弓弦震裂秋风。玄铁箭簇擦着耳际划过,断绫如折翼白鹤坠下城楼。少年将军马蹄踏碎丹陛前的蟠龙浮雕,玄铁面具下传来金石之声:裴怀瑾救驾来迟。
萧瑟瑟扶着箭垛喘息,腕间九转金铃撞出凌乱声响。她看见少年反手射出三支鸣镝,城外喧嚣立止。残存的萧氏降军被逼至瓮城,玄甲军阵前突然推出三十具黑漆棺椁。
午时三刻前,臣会让萧氏皇陵开满白幡。裴怀瑾摘下护腕掷上城楼,金丝楠木匣弹开时,半枚银杏玉佩泛着冷光,若殿下愿活,今夜子时…
铮的一声,萧瑟瑟的金簪抵住咽喉:本宫若说不呢
马鞭破空声起,最前排的棺盖轰然掀开。萧瑟瑟瞳孔骤缩——里面竟是裹着明黄襁褓的婴孩!垂死的奶娘突然从尸堆里爬起,嘶喊着扑向棺椁:小殿下!那是刚满月的十九皇子啊!
裴怀瑾的银枪贯穿奶娘后背,血珠溅上萧瑟瑟的绣鞋。他眼底映着冲天火光:每柱香一具,殿下金簪入喉之时,便是萧氏血脉断绝之始。
暮色吞噬最后一线天光时,萧瑟瑟攥着染血的银杏玉佩跌坐在地。宫墙外飘来焦糊的奶香气——那是玄甲军在焚烧皇子们的乳母。少年将军的玄色大氅消失在浓烟里,唯有那句誓言在箭楼回荡:
待臣种活宫墙内那株银杏,必以万里红绸为殿下裁嫁衣。
残阳彻底沉入护城河时,巡夜的老宫人看见:
断裂的白绫缠着半片银杏叶,在箭楼飞檐下飘成招魂幡;
染血的襁褓碎片卡在蟠龙浮雕里,随着夜风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而朱雀阙最高处的金砖缝隙间,一株细弱的银杏苗正穿透尸血,生出鹅黄的新芽。
永宁六年·冬至夜宴
麟德殿的蟠龙烛台淌着血泪般的蜡油,萧瑟瑟数着裴怀瑾铠甲上凝结的冰棱。十二道珠帘相隔,他战袍肩头的白狼皮正在融化,雪水渗进金砖缝隙,蜿蜒成她裙摆上褪色的缠枝莲纹。
臣请为陛下舞剑助兴。
裴怀瑾的声音比五年前更沉,龙泉剑出鞘时震碎了琉璃盏。萧瑟瑟看着琥珀酒液漫过案上《秋狩图》,墨色晕染处恰是当年埋着黑棺的银杏坡——那里如今立着三十座无字碑。
剑光如银蛇游走,忽而刺向御座!萧瑟瑟腕间金铃骤响,裴怀瑾的剑锋在她喉前三寸急转,削落九凤冠垂珠。东珠坠入酒瓮的刹那,皇帝抚掌大笑:裴卿这招白虹贯日,当赏西域夜明珠十斛!
臣斗胆,求换一物。裴怀瑾单膝跪地,战靴碾碎满地明珠。他抬眸望向萧瑟瑟案前的金丝盏,听闻贵妃擅制银杏露。
萧瑟瑟的护甲掐进掌心。那金盏边缘染着鸩毒,是今晨皇帝亲手递来的——若裴怀瑾饮下此盏,西郊大营三万亲兵将群龙无首。
爱妃以为如何皇帝指尖划过她颈后伤痕,那是冷宫烙铁留下的瑾字。
萧瑟瑟忽而轻笑,鎏金护甲勾起酒壶:将军可知这银杏露的妙处她将毒酒斟满金盏,需取霜降后第三日的落叶,用未足月的婴孩泪熬煮...
裴怀瑾猛然起身接盏,袖口翻飞间露出腕骨铁环——正是五年前锁她的镣铐改制。酒液入喉时,他喉结处青筋暴起,却从齿缝间推出一枚银杏镖,正钉入萧瑟瑟发间凤钗。
珠翠坠地声里,皇帝突然扼住她手腕:爱妃醉了。鎏金护甲刮落凤钗漆面,露出内里暗格——空无一物。
紫宸殿的地龙烧得太旺,萧瑟瑟的雪纱中衣被冷汗浸透。皇帝扯开她腰间绦带,鎏金香囊滚出焦黑的银杏叶:昨夜子时御马监,你给了裴卿什么
叶片背面朱砂绘着残缺舆图,正是潼关粮仓的位置。萧瑟瑟盯着香炉升起的青烟:陛下当年闯进冷宫时,不是亲眼见过臣妾如何伺候人她突然撕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烫伤暴露在烛火下——玉玺烙出的囚字正渗着血珠。
皇帝瞳孔骤缩,萧瑟瑟趁机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龙纹幔帐上,竟蚀出蜂窝状孔洞!鹤顶红混着孔雀胆的滋味如何她将毒血含在齿间,您每夜饮的安神汤里...
破空声骤响,裴怀瑾的玄铁弓射穿窗棂。箭尾系着染血的护心镜,镜面刀痕在月光下拼出边关布防图。萧瑟瑟抓起铜剪划破帷帐,碎帛纷飞中,镜中忽现当年朱雀阙景象——三十具黑棺竟全是空棺!
拦住逆贼!皇帝嘶吼着撞翻烛台。火舌窜上萧瑟瑟的裙裾,她纵身扑向裴怀瑾的箭矢。金铃在烈焰中炸开毒雾,青烟里浮现出无数婴孩虚影——正是当年葬身黑棺的皇子们。
*骊山夜奔*
霜月攀上飞檐时,萧瑟瑟正在数裴怀瑾甲胄上的箭痕。温泉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背上狰狞的伤疤,却让心口那道新月形疤痕愈发清晰——那是五年前她亲手刺的。
将军可知这是何处她指尖划过池边龟裂的石碑,上面汤泉宫三个字已斑驳不堪。十年前先帝在此溺毙三位谏臣时,血水染红了整片梨林。
裴怀瑾突然抓住她手腕,铁手套沁着寒意:臣只知此处往西三十里,有座乱葬岗。他扯开胸前护甲,露出焦黑的皮肤,五年前那场大火,殿下可闻见人油焚烧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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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瑟猛地抽回手,金铃撞碎水面倒影。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扑面而来:母后被玄甲军拖行时在地砖上留下的抓痕,幼弟的啼哭在泼洒火油时戛然而止,还有裴怀瑾立在焦尸堆前,将银杏叶一片片塞进死者口中。
你以为本宫会心软她掬起温泉泼在他烧伤处,这双眼看过更恶的——话音未落,山道突然传来铁索绞动声。
裴怀瑾将她按进泉眼暗流,龙泉剑破水而出。箭矢穿透雾气的刹那,萧瑟瑟看见追兵腕间的刺青——竟是萧氏暗卫独有的青鸾图腾!
小心!她甩出金铃缠住偷袭者的弯刀。裴怀瑾的剑锋却在中途转向,生生斩断自己左臂铁甲。鲜血喷涌间,他嘶吼着将剑柄塞进她掌心:往北坡跑!银杏林第三十七棵树...
山崖在此时崩塌。萧瑟瑟坠落的瞬间,瞥见裴怀瑾被铁索贯穿肩胛,却仍用牙齿撕开诏书——明黄绸缎上赫然是她的笔迹,结尾玉玺印鉴竟泛着靛蓝荧光。
*雪夜奔袭*
子时的雪粒子刮得人脸生疼,萧瑟瑟攥着半枚虎符在密林狂奔。金铃早已冻在腕间,每次晃动都扯下带血的皮肉。她数到第三十七棵银杏树时,树洞里的冰棱正滴着黑血。
末将等您十九年了。独眼老将跪在冰棺前,棺中女子心口插着同样的金簪。萧瑟瑟抚过冰棺上的纹路,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分明是母后的陪嫁棺椁!
老将突然劈开冰棺,取出血色玉珏:当年贵妃产下的是双生子。他指向北方冲天火光,裴将军才是真正的十九皇子。
山脚下突然爆出靛蓝焰火,三十具黑棺破土而出。萧瑟瑟看着棺中爬出的玄甲死士,终于明白当年焚烧的婴孩,竟是萧氏秘训三十年的影卫。
裴怀瑾的嘶吼穿透风雪而来时,她正将金簪刺入冰棺。
母亲,萧瑟瑟望着棺中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面容,女儿来接您看银杏了。
风雪最急时,老宫人看见:
骊山北坡的银杏林无风自动,每片叶子都泛起血色脉络;
冰棺渗出的黑血流经处,积雪下露出萧氏龙纹地砖;
而裴怀瑾被铁索吊在半空的身影,正与朱雀阙飞檐下的断绫渐渐重合。
*地宫血诏*
冰棺裂开的刹那,萧瑟瑟看清了女子眉心的金铃印——与她腕间胎记分毫不差。裴怀瑾的血滴在棺椁龙纹上,竟让整座地宫开始震颤。
当年贵妃用双生子替了突厥狼崽。老将劈开冰层,露出底下玄铁囚笼。里面蜷缩的少年满脸烧伤,颈后青鸾刺青正渗出血珠——与裴怀瑾锁骨下的图腾互为镜像。
萧瑟瑟突然记起永宁元年那个雪夜。母后将她塞进密道时,曾把金簪刺入另一个女婴心口:萧氏真正的血脉,要等银杏结果时…
小心!裴怀瑾用铁链绞碎飞来的弩箭。追兵腕间靛蓝火焰纹显示,他们竟是皇帝亲训的燧火卫。萧瑟瑟反手将金铃按进冰棺凹槽,铃舌突然弹出淬毒刀刃。
地宫穹顶开始坠落冰锥,每根尖刺都刻着萧氏暗码。裴怀瑾扯开胸前铠甲,烧伤处赫然是玉玺拓印的边关布防图:往生门在第三十九根冰柱后!
萧瑟瑟数到第三十九步时,金铃突然发出蜂鸣。冰壁应声显现血色舆图——正是护心镜上缺失的北疆要塞。裴怀瑾的龙泉剑劈开冰棺底座,三百张强弓劲弩正对着地心岩浆。
这才是真正的萧氏武库。老将转动虎符,岩浆中升起青铜战车。车辕上密布的倒刺,与五年前焚烧皇子的铁棺如出一辙。
追兵的燧火弹撞上冰柱时,裴怀瑾将萧瑟瑟推入战车。他胸前的玉玺印鉴遇热发光,竟在岩壁上投射出突厥王庭的地道图:当年送进黑棺的,是三十个突厥王子!
燧火卫首领的面具被岩浆掀飞刹那,萧瑟瑟看见与自己相同的脸。那女子指尖缠绕着染血白绫,正是永宁元年悬在朱雀阙的那条!
好妹妹。女子笑着点燃引线,当年母后把你塞进密道时,可想过陪葬的该是你
裴怀瑾突然暴起,用铁链贯穿女子咽喉。血喷在冰棺上的瞬间,两枚银杏玉佩从尸体怀中滑出,与萧瑟瑟那枚拼成完整玉玺——边缘处赫然刻着传位于十九子怀瑾。
地宫彻底崩塌时,萧瑟瑟攥着染血的传位诏书,看裴怀瑾在岩浆中化为火人。他最后的唇语是当年银杏树下的誓言,手中却握着从她鬓边摘下的半片金泊银杏。
骊山震动的第七日,扫雪的老太监发现:
地宫废墟里长出血色银杏,每片叶子都嵌着玄甲残片;
冰棺融水汇成溪流,漂着无数刻有瑾字的金铃碎片;
而山巅新雪上,赫然印着两行足迹——一行缠着断裂铁链,一行滴着靛蓝毒血。
永宁七年·潼关烬
血色银杏飘过焦土时,萧瑟瑟正在数城墙上的箭孔。第七十九支狼牙箭擦过额角的瞬间,她终于看见玄铁面具的冷光——裴怀瑾的玄甲残旗正撕开突厥狼骑的包围圈。
城楼下三十具黑棺突然爆裂,爬出的竟是浑身缠满火油的死士。他们颈后的青鸾刺青遇风自燃,化作萧氏皇陵特有的靛蓝鬼火。萧瑟瑟扯断腕间金铃掷下城楼,铃芯撞上火油的刹那,整条护城河翻涌起琉璃色烈焰。
开闸!她劈开石碑机关。暗河裹着冰棺碎片冲垮敌阵,裴怀瑾的战马踏着浮冰跃上城头。面具碎裂的瞬间,萧瑟瑟看见他左脸的烧伤——那分明是永宁元年朱雀阙大火的灼痕。
突厥可汗的鸣镝破空而至,裴怀瑾却张开双臂任箭矢穿透锁骨。铁甲缝隙间掉出半片焦糊的襁褓布,萧瑟瑟的血滴上去的刹那,竟显露出北疆二十八部盟约——当年被送进黑棺的,是突厥各部真正的继承人!
这次...换臣欠殿下...裴怀瑾笑着咳出血沫,将染透的虎符按在她掌心。铁铸狼头突然开裂,露出里面翡翠雕的银杏叶——正是冰棺女子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遗物。
萧瑟瑟突然读懂母后最后的唇语。她反手拔出发间金簪,刺入裴怀瑾心口图腾:萧氏女还你了。血珠渗入翡翠叶脉,整座潼关城墙突然浮现龙纹砖——每块砖缝都嵌着萧氏暗军的玄铁令箭。
突厥弯刀劈下的刹那,两道身影同时坠下城墙。裴怀瑾用铁链将两人锁死,萧瑟瑟引爆最后三枚金铃。靛蓝火焰顺着银杏叶脉疯长,将敌我尸骸熔成血色琉璃。
*七日后的长安*
新帝展开八百里加急战报时,一片焦黑的银杏叶飘落御案。叶脉在残阳下渗出靛蓝血珠,竟拼成玉玺暗纹。掌灯宫女惊见宫墙那株枯死的银杏爆出新芽,树根纠缠着玄铁面具与金铃残片。
更漏滴到子时,老太监听见琉璃城墙传来金戈声。有人看见焦土中升起两道虚影,少年将军握着半截断绫,公主腕间金铃轻响,他们身后三十万玄甲阴兵静立如林,每具铠甲心口都烙着银杏图腾。
骊山猎户世代传言:
每逢银杏落时,潼关琉璃墙会渗出靛蓝晨露,落地成冰,冰纹恰是少年将军为公主描眉的剪影。
而朱雀阙废墟深处,那株穿透尸骨生长的银杏,年轮里永远嵌着半枚染血的金簪。
*双烬录*
裴怀瑾的血浸透萧瑟瑟的宫绦时,潼关的雪突然停了。
他们坠落的城墙缺口处,三十年前萧氏先祖埋下的镇魂钉正泛着青光。突厥可汗的弯刀劈碎最后一块龙纹砖的刹那,地底突然窜出靛蓝火焰——那是永宁元年焚烧皇子乳母时,渗入地脉的人油。
殿下...数到...九十九...裴怀瑾折断锁骨间的箭矢,将箭头刺入自己心口。萧瑟瑟突然记起儿时在冷宫,那个隔着墙教她数银杏叶的小太监——原来每片叶子的齿痕都是摩斯密码。
金铃在火海中炸成齑粉,露出里面暗藏的磷粉。萧瑟瑟吻住裴怀瑾龟裂的唇,将发间金簪彻底推入他心口。翡翠银杏叶遇血爆裂,释放出冰棺封存三十年的毒雾——正是当年母后为保双生子留下的最后杀招。
突厥狼骑在毒雾中自相残杀时,萧瑟瑟看见裴怀瑾胸前的烧伤在剥落。焦皮下赫然是传国玉玺的印鉴,边缘处刻着十九子怀瑾承大统。
原来你才是...她笑着咽下喉间血,用最后力气将两人手腕铁链扣进城墙机关。两人交握的手按在龙脉机关上,翡翠银杏叶突然爆裂,释放出冰封三十年的毒瘴——当年母后为保血脉,在每位皇子心脉都种了同归于尽的蛊毒。
潼关七十二道水闸同时开启,护城河水裹着冰棺碎片冲天而起,将纠缠的身影浇铸进琉璃城墙。
*长安遗梦*
新帝缓缓展开边关紧急战报之时,一片异常焦黑的银杏叶悄然自卷轴上滑落,轻轻飘落在御案之上。那银杏叶的叶脉中竟缓缓渗出如靛蓝般的血珠,点点滴滴,在珍贵的《永宁实录》上洇开,显现出蝇头小楷的字迹:玉玺隐秘藏于朱雀阙之第三重檐下,而萧氏一族所统领的三十万暗军,正静静候命于白鹿原之上;萧氏瑟瑟,裴氏怀瑾,合葬于永宁七年霜降。
新帝掀开朱雀阙第三重檐时,那株银杏已亭亭如盖,树根缠着半幅玄铁面具,枝头悬着金铃残骸。
一时间,整个宫殿内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宫人们神色惊慌,匆匆前来禀报:那株早已枯死二十年的银杏古树,竟奇迹般地绽放出花朵,其根系紧紧缠绕着一半幅玄铁打造的面具,而那娇嫩的花蕊之中,竟还包裹着几片残破的金铃碎片,闪烁着幽幽微光。
更夫面色惨白,赌咒发誓说在子夜时分,隐约听见城墙之下传来阵阵笑声,那声音清澈却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哀愁,仿佛是昔日那位英勇的少年将军,在低声吟诵着:……万里红绸裁嫁衣。
巡夜之人也总能目睹一番奇异景象:
皎洁的月光倾洒在琉璃城墙之上,将其映照得熠熠生辉,城墙之下,两道修长的剪影紧紧执手,轻声细语,仿佛在数着飘落的几片落叶;
护城河底,沉睡的棺椁隐约发出嗡鸣之声,三十具黑漆漆的棺材整齐排列,竟隐隐构成了一个囍字,令人心生寒意。
骊山猎户口耳相传:
每年第一片银杏落时,潼关琉璃墙会沁出血露,落地成冰,冰纹恰是将军剑穗的流苏模样;
而朱雀阙飞檐下的铜铃,无风自动时总响着永宁元年的那曲《破阵乐》。
*三更·琉璃冢*
潼关城墙在毒雾中熔成琉璃色时,幸存的守军看见:
两道身影在靛蓝火焰中化为青铜塑像,裴怀瑾的铁链与萧瑟瑟的金铃熔成连理枝;
三十万玄甲军尸骸堆成银杏树状,每具心口都绽开血色叶脉;
而敌我交错的断刃上,凝结着乳白色的冰晶——正是当年焚烧皇子乳母时,渗入地脉的人脂。
*百年后·潼关谣*
货郎指着琉璃城墙的裂痕说:
瞧见那道月牙纹没是将军替公主挡箭的疤。牧童在护城河底捞出焦黑的襁褓布,对着日头一照——
双生子的足印间,密密麻麻刻着摩斯密码:奈何桥边,同数银杏。
而骊山猎户世代相传:
每逢霜降,地宫废墟会长出血色银杏,叶脉拼成合卺酒纹;
朱雀阙残垣渗出琥珀色晨露,落地凝成金铃形状;
那株吸饱血肉的老树,年轮里永远嵌着半枚发簪——
簪头点翠处,藏着一粒未爆的火药,正似当年悬而未决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