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古镇遗照
梅雨在窗玻璃上蜿蜒出蜈蚣状的纹路。林晚缩在电脑椅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沿。显示器蓝光映在她眼下,将连日加班的青黑晕染成病态的灰。
打印机突然发出嘶鸣,吐出一张泛黄相片。她愣住——这台老式针式打印机,早在她租下这间筒子楼办公室时就已报废。
相纸表面布满水渍霉斑,像是刚从泥沼里打捞出来。四十余人僵硬地站在刻着青河镇字样的牌坊前,每张面孔的眼窝都是漆黑的空洞,仿佛被某种生物整齐地剜去了眼球。
叮——
铁质报箱传来碰撞声。林晚掀开满是铁锈的箱盖,腥腐气息扑面而来。油纸包裹的档案袋正在渗出血水,袋口用朱砂画着诡异符咒。当她用裁纸刀挑开封印时,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
林记者,你相信死人会凝视人间吗
泛黄的剪报从袋中滑落。头条新闻记载着三年前青河镇集体失踪案:全镇487人一夜蒸发,仅剩祠堂供桌上整齐码放着九百七十四颗眼球。警方通报称系恶性传染病爆发,但现场勘察记录显示所有门窗皆从内部反锁。
一张名片从剪报夹层飘出。沈砚,民俗学博士,专攻西南巫傩文化。号码下方用钢笔潦草写着:他们在等待新的眼睛。
暗红色污渍在名片边缘晕开,林晚忽然感觉后颈发凉。打印机再度嗡鸣,这次吐出的是张车票,目的地正是青河镇所在县城,发车时间显示为今晚23:15。
雨点击打窗棂的节奏变了。某种黏腻的拍击声混入雨声,像是沾满淤泥的手掌在抚摩玻璃。林晚猛地回头,只见布满水汽的窗上,正缓缓浮现数个带水渍的手印——从外侧按上的手印。
她冲向窗边推开窗栓。风雨卷着枯叶扑进来,楼下的暗巷空无一人,只有积水倒映着霓虹灯牌破碎的红光。但当她准备关窗时,突然发现窗台外沿残留着几片青黑色鳞甲,在雨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未知号码。接通瞬间,沙哑的电流声裹挟着古老歌谣钻进耳膜:七月半,开鬼门,吊睛白虎守孤坟...
歌声突然中断,变成利器刮擦骨头的声响。林晚正要挂断,听筒里传出扭曲的人声:别去看...他们的眼睛...
通话戛然而止。办公室灯光开始明灭不定,打印机疯狂吞吐着空白纸张。林晚抓起档案袋想离开,却发现门把手凝结着冰霜。她摸到门锁的瞬间,整扇门板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另一侧抓挠。
砰!
老式日光灯管炸裂,黑暗中响起瓷器碎裂声。林晚屏息摸到门锁,金属表面布满细密的抓痕。当她终于拧开房门,走廊尽头闪过半张溃烂的人脸——那人的左眼眶里,灰白视神经像水母触须般垂落晃荡。
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时,怀里的档案袋变得异常沉重。筒子楼天井里积雨倒映着错乱光影,她看见水面浮动着无数双眼睛。每双瞳孔都映出同一个画面:自己站在青河镇牌坊下,双手沾满破碎的眼球。
林小姐
清冷男声刺破幻觉。黑伞下站着穿唐装的男人,银丝眼镜后藏着双琥珀色瞳孔。他举起怀表在她眼前轻晃,表盖内侧嵌着半片八卦镜:你被相缠上了。
雨滴悬浮在半空。林晚发现男人的影子比本体浓重数倍,细看竟是无数挣扎的人形堆叠而成。他收起怀表,伞沿水珠坠地迸裂的瞬间,筒子楼里传出门板倒塌的巨响。
我叫沈砚。他递来素白手帕,袖口隐约露出朱砂画的符咒,现在相信死人会凝视人间了吗
第二章:血瞳初现
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是骨骼在碾压中碎裂。林晚攥紧车窗上方的拉环,看着仪表盘故障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驾驶座上的沈砚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在擦拭怀表镜面,黄铜表链垂落在排挡杆上,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还有二十里。沈砚忽然开口。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缺口,远处山脊线如同浸泡在墨汁中的脊椎骨,进镇的路三年前就被泥石流冲毁了。
林晚的指甲陷进掌心。怀里的档案袋渗出冰凉的湿气,那些在筒子楼里出现的眼球幻象仍在视网膜上残留着灼痛感。她盯着后视镜里不断倒退的盘山公路,忽然发现镜面边缘黏着一片青黑色鳞甲——与昨夜窗台上出现的如出一辙。
吉普车猛地急刹。沈砚的怀表盖子弹开,八卦镜折射的光斑在车厢里游走。林晚的额头撞上前座椅背,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挡风玻璃上趴着只通体雪白的山雀,喙部却呈现不自然的暗红色。
闭眼。沈砚的声音裹着某种奇特的震颤。林晚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沾着朱砂的掌心覆住双目。指尖的草药味钻入鼻腔,耳畔响起此起彼伏的振翅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飞蛾扑打着车窗。
当禁锢解除时,挡风玻璃上只剩几片沾血的羽毛。沈砚正在用银质小刀剜去山雀的眼球,暗红色液体顺着刀尖滴落在仪表台上,凝成类似珊瑚的结晶。
这是引路符。他将眼球装进描金漆盒,盒身浮雕着吊睛白虎噬人图,青河镇方圆百里没有活物,能飞进来的都是阴司的探子。
暴雨在引擎盖上砸出密集的鼓点。林晚忽然注意到,那些顺着车窗流淌的雨水正在汇聚成眼睛的形状。每个水渍瞳孔里都映着同一个画面:穿猩红嫁衣的女人站在古井边,发间金步摇刺穿了她腐烂的太阳穴。
沈砚突然猛打方向盘。吉普车撞开锈蚀的铁栅栏,碾过半人高的荒草冲进废弃服务区。写着青河驿的牌匾斜挂在屋檐下,被狂风吹得如同招魂幡般摇晃。
下车。沈砚抓起桃木剑推开车门。林晚的帆布鞋刚踩进泥浆,就看见车尾拖着条暗红色的痕迹——不是血,更像是某种生物褪下的皮,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破败的便利店货架间传来窸窣响动。沈砚剑尖挑开垂落的蛛网,货架深处蜷缩着个穿橙色反光背心的男人。他的瞳孔扩张到近乎占据整个眼眶,指甲缝里塞满青黑色鳞片,正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过期方便面。
王师傅林晚认出这是昨天联系的包车司机。她向前半步,鞋跟踢到个倒扣的铝盆。当啷声响中,男人突然暴起,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锯齿状尖牙。
桃木剑贯穿男人咽喉的瞬间,林晚看见他后颈浮现出硬币大小的暗红胎记——与档案袋里失踪者照片上的标记完全相同。尸体倒地时溅起的泥浆在空中凝成眼珠形状,被沈砚甩出的符咒烧成青烟。
他们在标记猎物。沈砚剑尖挑起尸体衣领,露出脖颈处密密麻麻的针孔,活人变成阴尸前需要注入九十九滴尸油,这是赶尸匠的手法。
便利店后门突然洞开,阴风卷着纸钱扑进来。泛黄的纸钱上全是用血画着的独眼符号,林晚弯腰去捡的刹那,听见头顶传来孩童的笑声。横梁上倒吊着具女童尸体,腐烂的指尖正轻轻拨弄她散落的发梢。
沈砚的怀表链缠住女童脖颈,八卦镜贴上天灵盖。尸体发出陶器碎裂般的脆响,化作满地蠕动的蛆虫。蛆虫背部长着人眼图案,顷刻间钻入地缝消失不见。
走!沈砚拽着林晚冲进暴雨。吉普车旁盘踞着条水桶粗的蟒蛇,鳞片间隙渗出青黑黏液,竖瞳里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当它张开巨口时,林晚看见蛇信上粘着半张人脸——正是方才死去的王师傅。
桃木剑刺入蛇眼的瞬间,天地忽然倒转。林晚重重摔在积水中,发现四周景物正在褪色。柏油路变成青石板,便利店化作挂着白灯笼的客栈,匾额上往生栈三个字正在滴落血珠。
客栈门廊下站着个穿深蓝长衫的老者,提着的灯笼里跳动着幽绿火焰。他的眼球像是浸泡在浑浊的玻璃瓶里,转动时发出沙砾摩擦的声响:夜路走多终遇鬼,两位要打尖还是住店
沈砚的怀表盖子弹开,镜面映出老者空荡的胸腔——本该是心脏的位置蜷缩着只三眼蟾蜍。他往柜台拍下枚民国银元:天字房,不要窗。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廊柱上的雕花是百鬼夜行图,每个鬼怪的眼眶都镶着真正的眼球。经过某间客房时,林晚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打印机嗡鸣声,门缝下缓缓渗出带着血丝的黏液。
别看。沈砚捂住她眼睛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体温异常冰冷,仿佛皮下流动的是水银而非血液。当掌心移开时,天字房的门楣上赫然钉着七枚棺材钉,钉帽刻着与档案袋符咒相同的纹样。
推开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八仙桌上摆着对龙凤烛,烛泪在桌面堆积成扭曲的人形。拔步床的纱帐后隐约坐着个新娘打扮的人影,盖头下传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沈砚突然掐灭烛火。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划过林晚的脖颈,她摸到梳妆台上的铜镜,镜面映出身后景象——新娘的盖头早已掀开,腐烂的面孔贴在她肩头,蛆虫正从空洞的眼窝钻进她的衣领。
桃木剑贯穿铜镜的刹那,幻象如潮水退去。房间里只剩积灰的家具,床架上缠着褪色的绸缎,隐约能辨出原本是大红色。沈砚掀开枕芯,棉絮里裹着半本焦黄的账册,墨迹记载着三年前某个暴雨夜:戌时三刻,天字房客官暴毙,双目自剜,血溅账册。
窗外忽然传来辘轳转动的吱呀声。沈砚推开格窗,暴雨中的庭院中央有口青石古井,井绳正在自动绞动。当木桶升到井口时,林晚看见桶里盛着的不是水,而是上百颗泡发的眼球。
闭目则生,开眼即亡...沈砚摩挲着井沿铭文,突然纵身跃入井中。林晚抓住井绳往下看,幽深井水里浮动着猩红嫁衣,那具女尸正朝她伸出爬满水藻的手。
当沈砚湿漉漉地爬出井口时,怀里抱着具未腐的女尸。尸体的嫁衣鲜艳如新,金丝绣的并蒂莲在暴雨中泛着磷光。最诡异的是她的双眼——瞳孔是暗红色的,仿佛凝固的血珠,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这才是真正的镇魂井。沈砚撕开女尸左臂衣袖,朱砂痣位置与档案照片完全吻合,三年前失踪的守祠人,青河镇最后一位活祭品。
女尸突然睁眼。暗红瞳孔里浮现出林晚的倒影,只不过镜像中的她双目淌血,手中握着把沾满脑浆的桃木剑。沈砚迅速用符纸封住尸体的七窍,但林晚已经看见,女尸的指甲缝里嵌着片青黑色鳞甲——与王师傅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客栈二楼传来重物坠地声。两人冲上楼梯时,看见掌柜的尸首横陈在走廊。他的眼眶里插着把生锈的剪刀,剪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新娘尸体腰间缺失的那段。
沈砚翻开掌柜的左手,掌心赫然浮现暗红胎记。当他的桃木剑挑开尸体衣襟时,无数长着人眼的蛆虫从胸腔涌出,在地板上拼成四个血字:擅窥者死。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隙洒在庭院里。古井中升起浓雾,雾中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林晚握紧从梳妆台顺来的铜镜,镜面突然变得滚烫——雾气深处浮现出十余个戴镣铐的身影,每个都缺失了双眼,空洞的眼窝里插着桃木钉。
沈砚的怀表链突然断裂,表盘裂纹中渗出黑血。他望向客栈飞檐上的嘲风兽,发现石雕眼珠正在诡异地转动:子时到了,守墓人要来收眼睛了。
第三章:窥影者
青石板缝里渗出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林晚的帆布鞋底发出撕扯胶布般的声响。沈砚用桃木剑拨开垂挂在巷口的符纸串,黄裱纸上朱砂画的独眼符号正在融化,沿着纸缘滴落成血泪的形状。
别碰墙上的青苔。沈砚突然拽住林晚的手腕。她缩回险些触到砖墙的指尖,发现那些看似苔藓的绒状物正在缓慢蠕动——每片青苔都是微缩的人脸,布满血丝的眼球在菌丝间鼓胀颤动。
巷尾传来金属拖曳声。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者正在清扫门庭,竹扫帚刮过青石板,火星迸溅处显出焦黑的符咒残痕。他的左眼蒙着纱布,右眼瞳孔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被漂洗过的银元。
寿材铺的魏伯。沈砚低声说,指尖夹着枚边缘发黑的铜钱,三年前失踪名单里的头一个。
老者突然转头,纱布下钻出蜈蚣状的触须。林晚的瞳孔急剧收缩,她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纱布,而是无数条缝合眼皮的银线。线头随着老者咧开的嘴角颤动,露出牙龈上镶嵌的微型八卦镜。
外乡人呐——沙哑的嗓音裹着痰音,老者从扫帚柄中抽出把刻满符咒的剔骨刀,来取眼睛的
沈砚的怀表链缠住刀刃,铜钱精准嵌入刀身符咒的缺口。老者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声,左眼银线崩断的瞬间,浑浊的玻璃体滚落在地,露出黑洞洞的眼眶里盘踞的守宫。那畜生额间生着第三只眼,正吞吐着暗红色的信子。
桃木剑刺穿守宫的刹那,整条巷道的砖墙开始渗血。魏伯的尸身迅速塌缩成皮囊,无数长着人面的飞蛾从领口涌出,撞在沈砚撑开的油纸伞上,在伞面灼烧出密密麻麻的焦痕。
伞骨转动的阴影里,林晚瞥见飞蛾翅翼上的图案——每只翅膀都印着青河镇牌坊的素描,牌坊下站着穿猩红嫁衣的新娘。当最后一只飞蛾在伞面燃尽,巷道尽头的木门吱呀洞开,露出摆满纸扎童男童女的灵堂。
这是魏伯给自己备的阴宅。沈砚剑尖挑起供桌上的讣告,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今日,活人住阴宅,是要给守墓人当引路灯笼的。
供桌突然震颤,纸扎人的眼眶里渗出沥青状液体。林晚扶住翻倒的烛台,发现烛泪在桌面凝成箭头形状,指向神龛后的暗门。暗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里混着骨灰的腥气,台阶向下延伸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地窖墙面上钉满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眼球。浸泡液泛着幽蓝的光,将林晚的面孔分割成扭曲的残片。最内侧的玻璃柜里陈列着皮革封面的册子,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扉页上印着青河日报社的钢戳。
民国七年,大旱。镇长请来傩戏班子,说是要演目连救母酬神。林晚的指尖抚过脆弱的新闻纸,突然被某段文字刺得生疼,献童男童女各四十九人,剜目置于青铜鼎中......
泛黄的报纸夹着张集体照。傩面人抬着镶满眼球的轿辇,轿帘后伸出只戴翡翠镯子的手。林晚翻到背面,发现照片边缘用钢笔写着:沈氏主祭,天谴将至。
手电筒光束突然剧烈晃动。沈砚的桃木剑正抵着个穿碎花袄的少女,她的辫梢系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档案里记录的最后一个失踪者。少女的嘴角咧到耳后,露出沾满纸灰的牙齿:沈公子,你祖爷爷欠的债,该还了。
地窖顶板传来抓挠声,纸扎人空洞的眼眶里钻出青黑色藤蔓。沈砚割破掌心将血抹在剑身,桃木剑顿时泛起赤光。剑锋划过少女天灵盖的瞬间,她的皮囊如蝉蜕般脱落,露出体内缠绕的符纸人——黄纸上的生辰八字正是沈砚的。
快走!沈砚拽着林晚撞开暗门。台阶在身后塌陷,纸扎人燃烧的噼啪声里混着少女的尖笑:沈家世代都是守墓人的狗!
他们跌进寿材铺后院时,天空正下着眼球状的冰雹。每个冰雹核心都裹着蛆虫,落地便化作血水渗入地缝。沈砚的怀表镜面布满裂纹,他从内衬掏出半块龙凤玉佩按在林晚掌心:去镇公所找县志,我引开它们。
林晚的抗议被掐断在喉咙里。沈砚的瞳孔突然变成琥珀色的竖瞳,颈侧浮现青黑色鳞片。他撕开中山装露出心口处的符咒,那是由九十九个生辰八字组成的镇魂印:子时前若找不到闭眼棺,就把玉佩嵌进祠堂牌位。
纸扎人从地窖蜂拥而出,沈砚迎着它们冲向反方向。林晚攥着玉佩穿过染坊街,晾晒的布匹上全是用血画着的独眼。当她踹开镇公所大门时,梁上坠下的不是蛛网,而是无数串风干的人舌。
县志库房的门锁锈着人眼形状的铜绿。林晚用玉佩砸开锁芯,霉味扑面而来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打印机嗡鸣。转头看见墨绿色的老式印刷机正在自动运转,出纸口吐出的不是纸张,而是粘连着神经束的眼球。
林记者,你终于来了。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从阴影里走出,发间别着的玉簪正是照片里轿帘后的那只手戴的镯子改制的。她的面容与井中女尸有七分相似,右眼却嵌着沈砚的怀表。
令尊当年为报社拍下献祭现场,可是赚足了噱头。女人指尖划过书架,民国时期的县志纷纷自动翻开,沈家借酬神之名行邪术之实,那些孩童的眼球都被炼成了窥阴烛......
林晚的后背撞上档案柜,摸到藏在背后的铜烛台。当女人逼近时,她将烛台尖端刺入对方右眼的怀表。玻璃碎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怀表里钻出的黑烟在空中凝成沈砚祖父的虚影。
虚影抬手间,整排书架轰然倒塌。林晚滚进密道,在砖石崩塌的轰鸣中瞥见县志中的关键段落:闭眼棺需未瞑目者七具,以守墓人之血为引......
密道出口竟通向祠堂偏殿。供桌上九百七十四颗眼球正在同步转动,聚焦在林晚手中的玉佩上。当她将玉佩按向主位空悬的牌位时,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一具描金漆的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闭目菩萨像,眼角淌着血泪。
第四章:镜中诡影
青铜棺椁表面的闭目菩萨突然睁眼。林晚握着玉佩的手僵在半空,佛瞳中流转的血光在地面投出蛛网状暗影。供桌上的眼球集体爆裂,脓血顺着桌腿蜿蜒成溪流,漫过她沾满纸灰的鞋尖。
别动!沈砚的暴喝从梁上传来。他倒悬在藻井中央,桃木剑穿透三只纸扎人的天灵盖,剑穗浸透的血珠正垂直坠向棺椁。林晚侧身闪避的刹那,血珠在棺盖烫出焦黑的咒文,整座祠堂开始顺时针旋转。
地面裂痕中伸出无数枯手,攥住林晚的脚踝往地底拖拽。她将玉佩按进牌位凹槽的瞬间,青铜棺椁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棺盖移开半寸,浓黑尸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戴傩面的鬼王像,獠牙间垂落的涎水腐蚀着砖石。
data-faype=pay_tag>
沈砚翻身落地时甩出九枚铜钱,钱币嵌入鬼王九窍化为锁链。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渗血的镇魂印,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在桃木剑上:闭眼!
林晚阖目的瞬间,听见皮肉撕裂的声响。再睁眼时鬼王像已碎成满地陶片,每块碎片都映着沈砚扭曲的面容。他的左臂不自然下垂,伤口渗出的血泛着靛蓝色,滴在地面竟生出妖异的曼陀罗。
镇公所...沈砚用剑尖挑起陶片中闪烁的镜片,有面铜镜...能照出...因果...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颈侧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祠堂偏门吱呀作响,穿猩红嫁衣的女尸倚在门框上,腐烂的指尖捏着半块八卦镜。林晚背起沈砚撞开西窗,窗外不是庭院而是湍急的暗河,河面飘满写着生辰八字的纸灯笼。
纸灯笼汇聚成筏,载着两人漂向镇公所方向。沈砚的体温时冷时热,伤口处钻出透明蛴螬,虫体内部隐约可见微型人形。林晚捏碎虫卵的刹那,听见沈砚在昏迷中呓语:祖父...我不当守墓人...
镇公所门前的石狮子眼窝里插着桃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林晚踹开大门时,无数铜镜从天花板上垂下,镜面映出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十五岁的自己正在筒子楼里拆开匿名信件,二十五岁的自己倒在血泊中攥着破碎玉佩。
因果镜阵。沈砚突然苏醒,鳞片已爬上左颊,走坤位...踩我影子...
铜镜中的幻象随着他们的移动变幻。林晚看见穿长衫的沈砚祖父将婴儿放入青铜棺,棺内铺满眼球;看见自己父亲在暗房冲洗献祭照片,底片上的傩面人正在朝他眨眼;最后一面等身镜里,穿嫁衣的女尸正将金步摇刺进沈砚的太阳穴。
阵眼处的铜镜蒙着白布,布面用血画着太极阴阳鱼。沈砚的桃木剑挑开白布的瞬间,镜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口雕满咒文的古井。井水沸腾着冒出人头,竟是档案照片里所有失踪者的面容融合成的怪物。
闭眼棺...要用守墓人的血...沈砚突然夺过林晚手中的铜镜碎片,割开手腕。血滴在镜面上形成逆时针旋涡,古井幻象破碎处露出密室入口。
密室里堆满贴着符咒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人皮。中央供桌上供着半面铜镜,镜框镶嵌的翡翠与嫁衣女尸头上的玉簪同料。当林晚将碎片拼回镜面时,完整的铜镜突然浮空,映出民国时期的镇公所大厅。
穿中山装的沈砚祖父正在主持祭祀,四十九名童男童女被剜去双目。铜镜背面逐渐浮现血字:窥天机者,当付眼为筹。林晚的右眼突然剧痛,镜中倒影的眼眶开始渗出鲜血。
别看!沈砚用染血的手帕捂住她眼睛。铜镜背面朱砂绘制的符咒正在燃烧,火舌舔舐处显出一行小楷:闭眼棺存于往生栈天字房下,需未瞑目者自愿赴死...
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纸扎人空洞的眼眶里伸出藤蔓。沈砚砸碎陶瓮,尸油遇空气即燃,火墙暂时阻隔追击。他们退往地下暗河时,铜镜突然射出血光照亮岩壁——那里刻着沈家历代守墓人的名字,最后一个赫然是沈砚,而在他名字后面,跟着林晚生辰八字。
暗河尽头出现微光,穿深蓝寿衣的老妪提着白灯笼立于船头。她脚下的木船布满抓痕,船桨上缠着青黑色鳞片。当林晚看清老妪的面容,血液几乎凝固——这正是铜镜里主持献祭的沈家祖母,死去六十年的守墓人。
时辰到了。老妪的袖口滑出骨针,针眼穿着银线,该缝上窥天机的眼睛了。
第五章:亡者之约
暗河的水流裹着腥气,木船在漩涡中剧烈摇晃。老妪手中的骨针泛着冷光,银线如毒蛇般缠向林晚的脖颈。沈砚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船头的白灯笼,火焰嗤地爆出一团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无数挣扎的鬼影,老妪的动作骤然凝滞,眼眶中渗出漆黑的黏液。
走!沈砚拽着林晚跃入水中。河水刺骨如冰锥贯体,林晚憋着气向下潜游,耳膜被水压挤得生疼。沈砚的伤口在水中拖出靛蓝色血线,那些血珠竟化作萤火虫般的光点,照亮了河底堆积的骸骨——每具骷髅的眼窝里都插着桃木钉,下颌骨诡异地开合,仿佛在无声呐喊。
两人浮出水面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将云层染成淤血般的暗红,青河镇的牌坊倒映在河面上,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招魂般的清响。林晚趴在潮湿的河岸喘息,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半截褪色的红绸浸在泥浆里,绸面绣着往生栈三个字。
那是阴船的缆绳。沈砚撕下衣摆包扎伤口,靛蓝色的血渗透布料,孟婆的船不渡活人,我们得在天黑前......
话音未落,镇东突然传来钟声。那声音不似金属撞击,倒像无数人牙磕碰的脆响。林晚抬头望去,暮色中升起七盏白灯笼,在屋檐间飘忽如鬼火。灯笼经过处,紧闭的窗棂纷纷渗出黑血,窗纸上映出扭曲的人影,正用指甲疯狂抓挠内侧的窗框。
沈砚的怀表链突然绷直,表盘裂纹中渗出黑血,指针逆时针飞转。他猛地将林晚扑倒在地,几乎同时,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炸开一团磷火。焦黑的土坑里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蟞,每只虫壳上都生着人眼状的花纹。
闭气!沈砚往她口中塞了枚冰凉的铜钱。腥风掠过耳际,穿藏青寿衣的老妪踏着尸蟞群飘然而至,手中的白灯笼已换成描着血符的引魂幡。幡布无风自动,露出背面缝制的九百七十四颗人眼,每颗瞳孔都倒映着林晚惊惧的面容。
老妪的喉咙发出陶罐共鸣般的声响:七日为限,闭眼棺现。逾时未果,万眼作祭。她挥动引魂幡,幡尖指向镇西乱葬岗,枯枝般的指尖突然伸长,刺入沈砚肩胛骨勾出一缕靛蓝色魂魄。那魂魄在空中凝成小蛇形状,被老妪吞入腹中。
林晚举起铜镜碎片刺向老妪,镜面却映出骇人景象——老妪的皮囊下蜷缩着无数婴孩尸体,每个都睁着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珠。沈砚的桃木剑穿透引魂幡,幡布燃烧时爆出凄厉的哭嚎,老妪的身影随青烟消散,只剩地上那串浸血的桃木念珠。
夜色如墨汁倾泻而下。沈砚倚着断碑调息,颈侧鳞片已蔓延至锁骨。林晚捡起念珠,发现每颗珠子内部都封着片人眼玻璃体,透过凹凸的曲面能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穿长衫的男人将婴儿放入青铜棺,戴翡翠镯子的手掀起轿帘,最后定格在沈砚祖父将桃木钉刺入少女眼窝的瞬间。
孟婆是沈家初代守墓人。沈砚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她用邪术把自己炼成活尸,就为监督沈家后代完成赎罪。他扯开衣襟,心口的镇魂印正在渗血,那些朱砂写的生辰八字中,赫然夹杂着林晚的名字。
林晚倒退半步,铜镜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滴在念珠上,珠内玻璃体突然爆裂,飞溅的残片中映出沈砚夜半独行的画面。她猛然想起黄昏时分,沈砚包扎伤口时曾盯着乱葬岗方向,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幽光。
子时的梆子声在空镇回响。林晚假寐在祠堂角落,余光瞥见沈砚悄声起身。他的影子比平日浓重数倍,行走时地面留下靛蓝色荧光。待那点荧光飘出丈许,她将铜钱含在舌下,捻起一撮沈砚掉落的鳞片——鳞片边缘锐利如刀,泛着青黑的金属光泽。
乱葬岗的磷火在林间飘荡,沈砚的脚印在荒草间时隐时现。林晚踩着倒伏的草茎追踪,发现每过七步,草叶上就会留下片带血的鳞甲。穿过歪斜的墓碑群时,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啃噬声。抬头望去,树梢上倒挂着几十具干尸,正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她,蛆虫从它们的牙床簌簌掉落。
前方出现座半塌的义庄,沈砚的荧光没入门缝。林晚贴墙根摸到窗下,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窗纸破洞中透出烛光,她看见沈砚正将怀表放在供桌上,表盖内侧的八卦镜映出个蒙面人的身影——那人穿着民国制式的学生装,袖口却露出青黑色的鳞片皮肤。
我要《傩阴簿》下半卷。沈砚的声音冷如坚冰。蒙面人轻笑,变声期少年般的嗓音带着诡异的回响:沈公子拿什么换令尊的魂魄可还在孟婆的引魂幡里钉着呢。
供桌下的阴影突然蠕动,钻出条碗口粗的巨蟒。蟒身缠着褪色的红绸,三角头颅上竟生着张人脸——正是白日里被沈砚斩杀的寿材铺掌柜。蟒蛇吐信时,信子末端粘着半片焦黄的纸页,纸上的朱砂符文正缓缓渗血。
沈砚突然割破手腕,靛蓝色血液滴入陶碗。血液在碗中凝成枚眼珠形状的琥珀,内里封着点跃动的金光。沈家嫡系的心头血。他将陶碗推向前,足够你炼十颗窥阴珠。
蒙面人呼吸骤促,蟒蛇随之昂首吐信。当他的手即将触到陶碗时,房梁突然砸下个纸扎人偶,人偶眼眶里钻出青藤缠住蟒身。沈砚趁机抢过纸页,却被蟒尾扫中肋部。木窗在气浪中爆裂,林晚慌忙伏地,只见蒙面人化作黑雾遁走前甩出三枚骨钉,钉身刻着赎罪二字。
出来吧。沈砚突然对着窗外冷笑。林晚握紧鳞片踏入义庄,腥风卷着纸钱扑在脸上。供桌已碎成木屑,半张焦黄纸页飘落在她脚边,上面画着口雕满人眼的青铜棺,棺盖上用甲骨文写着:活祭双目,可镇幽瞳。
沈砚倚着断柱喘息,手中的纸页正在自燃:三年前我就开始找他们交易。这些献祭者的后代掌握着沈家不知道的秘术......火光照亮他颈侧蔓延的鳞片,那些青黑色的硬甲已爬上耳后,比如如何延缓守墓人的血脉反噬。
林晚踢开脚边的蛇蜕,发现褪下的皮内侧沾着黏液写的生辰八字——正是她的出生年月。她举起铜镜碎片对准沈砚,镜中映出的却是蟒首人身的怪物,竖瞳里跃动着贪婪的幽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发颤,在筒子楼相遇时,那些打印机吐出的车票,还有客栈里自动绞动的井绳......都是你设计的陷阱
沈砚低笑,鳞片摩擦声令人牙酸:林记者,你以为匿名包裹是谁寄的他扯开衣襟,镇魂印中的朱砂咒文正在消退,真正需要闭眼棺的不是青河镇,是我。只有用九十九对活人眼炼成窥阴烛,才能......
义庄地面突然塌陷,无数戴着镣铐的亡魂破土而出。它们的眼窝插着桃木钉,却齐齐转向林晚的方向,腐烂的声带挤出含混的哀嚎:擅窥者......死......
第六章:血月祭典
暮色如溃烂的伤口渗出血浆,将青河镇的天穹浸染成暗红色。沈砚拽着林晚跌进染坊后院时,最后一缕天光正被蚕食殆尽。晾晒的蓝印花布在腥风中狂舞,布料上晕染的靛青与血色交融,恍若无数悬吊的浮尸在半空招魂。
闭眼!沈砚突然捂住林晚口鼻。他的掌心沾着靛蓝色血渍,腥甜中混着腐朽的檀香。林晚的睫毛扫过他指缝,瞥见布匹缝隙间渗入的月光——那根本不是月光,而是黏稠如糖浆的暗红液体,正顺着瓦檐滴落成蜿蜒血溪。
整座古镇在血月下苏醒。青石板缝隙钻出蛆虫般蠕动的根须,每根须尖都生着芝麻大的瞳孔。林晚的帆布鞋底被黏液腐蚀出破洞,脚掌触及地面的瞬间,耳畔炸开此起彼伏的呓语。那些声音像是千万人隔着水缸哀嚎,混着指甲抓挠骨头的声响,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砚的桃木剑在地面画出焦黑符阵,剑尖刮擦处迸溅出青绿火星:血月开鬼门,所有未安葬的亡魂都会...
嘶吼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染坊外墙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砖石如融化的蜡油般扭曲变形。穿猩红嫁衣的女尸从墙内渗出,金丝绣的并蒂莲在血月下泛着磷光,腐烂的指尖捏着半块八卦镜——正是镇公所密室中缺失的那片。
闭眼棺在祠堂!沈砚甩出铜钱击退女尸,拽着林晚冲向巷道。两侧民宅的窗棂突然洞开,无数颗眼球弹射而出,在空中碰撞爆裂成血雾。林晚的右耳被碎骨击中,温热血珠顺着颈线滑入衣领,在皮肤上灼出蛇形烙印。
乱葬岗方向传来铜锣闷响。两人拐过染坊街角的瞬间,整条巷道如活物般翻卷收缩,青石板化作森森白骨铺就的甬道。沈砚的怀表链缠住林晚手腕,表盘裂纹渗出黑血,指针逆时针飞转间,两侧骨墙轰然坍塌,露出百年前的古镇街景——
傩面人抬着镶满眼球的轿辇踏火而行,铜铃系着的童尸在轿顶摇晃。戴翡翠镯子的手掀开轿帘,林晚看见自己的面容映在轿中人脸上。穿长衫的沈砚祖父挥动引魂幡,四十九名被剜目的孩童跪在青铜鼎前,空洞的眼窝里插着桃木钉。
是献祭残像!沈砚的嘶吼在时空扭曲中破碎。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幻境与现实重叠处,血月下的街道挤满戴镣铐的亡魂。它们的眼窝插着腐烂的桃木钉,却齐齐转向活人的方向,溃烂的声带挤出含混嘶吼:窥...瞳...者...祭...
沈砚的桃木剑贯穿亡魂咽喉,靛蓝色血液与尸液碰撞蒸腾出毒雾。林晚抓起路边的陶罐砸向追兵,罐体碎裂时爆出成群尸蟞,虫壳上的独眼图案与沈砚颈侧鳞片如出一辙。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阴毒之物正是沈家血脉反噬的产物。
地窖入口在祠堂偏殿显现,门板贴满泛黄的符纸。林晚撞开木门的刹那,腐臭气浪裹着纸钱喷涌而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她的呼吸凝滞——砖石上钉着近百具风干尸体,每具尸骸的眼眶都被铜钉撑开,凝固的惊惧凝固在萎缩的视网膜上。
擅窥者必死...沈砚抚过墙上的刻痕,指腹沾着氧化发黑的血迹,这些是历代误闯青河镇的探秘者。他突然剧烈咳嗽,靛蓝色血沫溅在供桌,桌腿瞬间滋生出肉瘤状的真菌,菌伞表面布满游动的血丝。
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拖曳声。林晚的手电筒光束钉住一道佝偻背影——穿深蓝寿衣的老妪正在给干尸套上嫁衣,翡翠玉簪插进腐烂的头皮。当她转身露出孟婆的面容时,林晚的血液几乎冻结:老妪的右眼窝里嵌着沈砚的怀表,左眼则是自己在筒子楼幻觉中见过的流血瞳孔。
时辰到了。孟婆的指甲刮过青铜棺椁,刮擦声与百年前献祭的铜锣共振。棺盖缝隙渗出沥青状液体,在空中凝成沈砚祖父的虚影。虚影挥动引魂幡的瞬间,整座地窖开始塌陷,亡魂从四面八方涌入,腐烂的手掌撕扯着林晚的衣摆。
沈砚突然将桃木剑刺入心口。镇魂印崩裂处喷出靛蓝色血雾,在空中绘出傩面鬼王图腾。亡魂在血雾中尖啸退散,他却如断线木偶般栽向青铜棺。林晚扑过去拽住他衣领的刹那,棺盖轰然掀开,红衣女尸的腐手攥住沈砚脚踝,暗红瞳孔倒映出林晚被血丝侵蚀的右眼。
走!沈砚用最后的气力将她推向暗道。林晚跌进腥臭的水渠时,听见身后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红衣女尸的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与青铜棺虚影相同的面容——六十年前被活埋的沈家祖母,正将金步摇刺入沈砚的太阳穴。
血月褪成污浊的褐黄色时,林晚在乱葬岗的尸堆中醒来。沈砚的怀表躺在掌心,表盖内侧的八卦镜映出双重幻影:现实中的古镇废墟,与镜中沸腾的幽冥血海。当她抬眼望向祠堂方向时,九百七十四颗眼球正在檐角排列成卦象,卦辞赫然是沈砚留在筒子楼名片上的警告——**他们在等待新的眼睛**。
第七章:双瞳之谜
血月褪成浑浊的赭石色时,林晚在尸蟞啃噬骨头的窸窣声中苏醒。腐肉与潮湿苔藓的气味渗进鼻腔,她蜷缩在乱葬岗的槐树根须间,掌心紧攥着沈砚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八卦镜已布满蛛网状裂纹,镜面映出双重幻影——现实的树影间垂落着风干人皮,而镜中世界的地表正渗出沥青状黑血,无数肿胀的尸骸在其中沉浮。
咔嗒。
怀表齿轮突然逆旋,铜锈簌簌剥落。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镜中血海翻涌处浮现出沈砚的面容。他的左眼化作琥珀色竖瞳,右眼却嵌着红衣女尸的暗红血珠,颈侧青黑鳞片正沿着下颌线向上蔓延,如同寄生藤缠住濒死的宿主。
林记者。
嘶哑的呼唤惊起寒鸦。孟婆提着白灯笼从墓碑后转出,寿衣下摆沾满新翻的泥土。她的右眼窝凹陷处爬出蜈蚣状肉芽,左眼瞳孔扩散成占满整个眼白的黑洞,浑浊的玻璃体里映着林晚被血丝侵蚀的右眼。
想知道沈公子为何甘愿被附身吗孟婆的指甲刮过槐树皮,树皮裂隙中渗出靛蓝色黏液,六十年前,沈家少爷为破诅咒剜目献祭,却不知自己剜的是亲生女儿的眼睛。
灯笼光晕扩散成环形幕布。光影交织间,民国年间的青河镇在雨幕中重现。穿月白旗袍的少女被铁链锁在祠堂柱上,她的杏眼与林晚有八分相似,翡翠镯子在挣扎中磕出裂痕。沈砚祖父挥动引魂幡,四十九名傩面人齐唱祭词,青铜匕首捅入少女眼眶的瞬间,暴雨化作血水倾盆而下。
那姑娘叫沈绫,是沈家唯一敢反抗活祭的女子。孟婆的袖口滑出半截玉簪,簪头并蒂莲的纹样与井中女尸头饰重合,她被活埋进镇魂井时,怨气冲开了阴阳裂隙。
幻象骤然扭曲。林晚看见沈绫的尸身在井底膨胀异化,嫁衣金线刺入皮肉织成符咒,暗红瞳孔在腐肉间凝成结晶。井水倒灌进祠堂那夜,沈砚父亲将襁褓中的儿子绑在闭眼棺上,用朱砂在他心口烙下镇魂印。
怀表突然发烫,镜面浮现沈砚昏迷前的画面。红衣女尸的盖头被阴风掀起,腐烂的面容与幻象中的沈绫逐渐重叠。林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终于明白为何总觉得女尸眼熟——那根本是衰老版的自己。
沈家血脉实为祭品容器。孟婆的骨杖戳向林晚心口,杖头镶嵌的眼球突然转动,每代长子的心上人都与沈绫容貌相似,待血脉反噬至颈侧鳞片覆面,便要剜其双目填入闭眼棺——就像六十年前那样。
林晚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凸起的墓碑。碑文在月光下显出血字:沈门林氏,庚辰年卒。残破的供品盘里散落着霉变的桂圆,果壳缝隙钻出长着人脸的飞蛾,翅翼纹路正是青河镇地图。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怀表镜面迸出最后一道血光。沈砚被铁链悬吊在青铜棺上的影像一闪而过,他的嘴唇正无声开合。林晚将耳朵贴上冰凉的镜面,听见气若游丝的余音:...祠堂暗阁...双鱼铜锁...
子时的梆子声撕开夜幕。孟婆的白灯笼忽明忽暗,乱葬岗的土坟接连爆开,爬出的尸骸眼窝皆插着桃木钉。林晚抓起腐木间的断剑劈向最近的行尸,剑刃却卡在它颈部的铜钱项圈里。尸群喉咙发出陶瓮共鸣般的低吼,腐烂的指骨抓向她被血丝侵蚀的右眼。
接着!
瓦片碎裂声裹着寒光坠落。林晚反手接住抛来的物件,掌心触到熟悉的冰凉——是沈砚从不离身的描金漆盒。盒盖弹开的刹那,三颗山雀眼球爆出磷火,尸群在强光中捂眼哀嚎。她趁机冲向镇西,身后传来孟婆扭曲的尖笑:时辰将尽,闭眼棺要饮够九十九对活目!
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眼珠转向不速之客。林晚踹开朱漆剥落的正门,九百七十四颗眼球在供桌上同步震颤,黏连的神经束如蛛网般缠住梁柱。她挥剑斩断最近的神经束,脓血喷溅在沈家先祖牌位上,烫出赎罪二字的白烟。
暗阁机关在神龛第三层莲座下。林晚转动褪色的铜制莲瓣时,指尖触到细密的齿痕——是沈砚幼年留下的牙印。齿轮咬合的闷响中,墙体向两侧滑开,陈年的尸臭混着龙涎香气扑面而来。
双鱼铜锁悬在密室中央,锁眼形似人眼。林晚举起怀表映照,八卦镜折射的光束穿透锁芯,铜锁应声落地。门内景象令她窒息——沈砚被铁链捆在青铜棺上,红衣女尸的腐手插进他胸腔,正将靛蓝色的心脏与自己的暗红血珠融合。
沈绫的怨魂要借他的躯壳重生。孟婆的嗓音在背后响起,骨杖尖端抵住林晚后心,闭眼棺需沈家血脉自愿献祭,你猜这傻子为何故意被附身
沈砚突然抬头,鳞片已覆盖半张面孔。他的左眼恢复清明,右手艰难地指向棺盖内侧。林晚顺着望去,甲骨文铭文在血光中浮现:双瞳相融,破障见真。以亲者目,断轮回根。
快走...沈砚的喉骨被女尸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她要的是你的...话音未落,女尸的盖头突然掀起,腐烂的面孔急速变幻,最终定格成林晚母亲临终前的模样。
密室开始塌陷。林晚在坠落的砖石间疾奔,怀表链缠住沈砚手腕。女尸的咆哮震碎陶瓮,封存的亡魂如黑潮涌出,却在触及林晚右眼血丝时惊恐退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抓起碎瓷片划向自己的眼角。
你疯了!沈砚嘶吼着挣断铁链。鲜血顺着林晚脸颊滑落,她在剧痛中看清真相——自己右眼的血丝根本不是诅咒,而是沈绫残魂留下的引路符。那些猩红纹路与青铜棺铭文完美契合,在血泊中拼出沈家地下祭坛的密道图。
女尸的嫁衣无风自燃。沈砚抱住踉跄的林晚滚进密道,身后传来孟婆癫狂的尖叫:原来你才是最后的钥匙!火焰吞没密室的前一秒,林晚瞥见青铜棺底铺着的泛黄照片——穿旗袍的沈绫搂着戴翡翠镯子的妇人,那妇人的面容竟与自己母亲分毫不差。
地下水道的气味阴冷潮湿。沈砚的体温在不断流失,鳞片摩擦声像砂纸打磨着耳膜。林晚撕下衣摆包扎他胸口的血洞,发现他心口的镇魂印已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沈绫的暗红瞳孔在皮下游动。
三年前我找到族谱...沈砚的喘息带着血沫,你母亲是沈绫一脉最后的血亲...他的指尖触到林晚染血的右眼,只有至亲双目才能...终结...
暗河水流突然湍急。林晚看见前方岩壁刻着沈家祭坛的图腾,壁画中的献祭者皆被剜去右眼。当她伸手触碰浮雕的瞬间,整面石壁轰然倒塌,月光从裂缝中涌入——他们竟回到了筒子楼的天井,积雨倒映着血色苍穹。
沈砚的怀表在此刻彻底碎裂。八卦镜碎片悬浮在空中,映出六十年前的真相:沈绫被活埋时已有身孕,那孩子的后代正是林晚。青铜棺底的照片突然浮出水面,泛黄相纸背后写着血书:双瞳重聚日,轮回终断时。
红衣女尸的尖啸穿透时空。林晚的右眼血丝暴起,在瞳孔中凝成微型八卦阵。她终于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闭眼棺,而沈砚从始至终都在用血脉反噬延缓她的异化。
该结束了。沈砚突然夺过她手中的碎瓷片。在利刃刺向双目的瞬间,林晚看见他颈侧鳞片褪去,露出下方新鲜的皮肤——那里用朱砂刺着八个字:
**愿以我瞳,换卿余生。**
第八章:抉目之誓
井水裹着腥锈味喷涌而出,青铜棺椁在激流中剧烈震颤。林晚的脊背撞上井壁,嶙峋的青苔如无数只湿冷的手掌贴上来。沈砚的桃木剑卡在蒙面人肩胛骨里,靛蓝色血液与暗红尸液在旋涡中交织,将井水染成诡异的孔雀石色。
把《傩阴簿》交出来!蒙面人嘶吼着撕开学生装,露出青黑色鳞片覆盖的胸膛。他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状,每颗小眼都映着林晚染血的右眼。古籍残页在湍流中翻飞,林晚伸手去抓的刹那,红衣女尸的腐手破水而出,指甲缝里的水藻缠住她手腕,将人拖向井底沸腾的怨气旋涡。
沈砚的剑柄突然迸发赤光。他旋身踹开蒙面人,鳞片摩擦井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响。林晚的帆布鞋底被井壁凸起的铜钉划破,血腥味引来成群尸蟞,虫壳上的人眼图案正与沈砚颈侧鳞片同步震颤。她突然明白,这些阴毒之物实为沈家血脉异化的具象。
闭气!沈砚将半枚八卦镜塞进她齿间。镜面寒气刺得舌根发麻,林晚看见井水突然澄明如镜——旋涡深处浮现百年前的献祭场景:沈绫的翡翠镯子沉入井底,金丝绣鞋踢起的淤泥里混着婴孩的乳牙。穿长衫的沈家祖父正在井沿刻下甲骨文,刀尖刮擦处渗出暗红血珠,凝成以目赎罪的咒文。
蒙面人的利爪划破沈砚后背,靛蓝色血雾在水中绽开曼陀罗。林晚趁机抓住漂浮的古籍残页,羊皮纸触感如人皮般温热。当她的血指印按在闭眼棺图示上时,整口古井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井壁青苔褪去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铭文——每道刻痕里都嵌着片风干的角膜。
原来闭眼棺不是棺材......林晚的瞳孔因震惊而扩张。古籍残页在血水中舒展,图文显示闭眼棺实为沈家血脉的双眼,需剜出后嵌进青铜棺椁的菩萨像眼眶。沈砚的闷哼声从身后传来,他的右肩被蒙面人咬住,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下方腐烂的肌肉组织。
红衣女尸的盖头被激流掀起。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张腐烂的面孔正介于沈绫与自己之间不断变幻,最终定格成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女尸的暗红瞳孔突然流出血泪,井底淤泥中浮出半截褪色的红绸,绸面上绣着林晚的生辰八字。
你才是真正的闭眼棺!蒙面人狂笑着松开利齿,复眼中跃动着贪婪的幽光,沈家用九代人养出的活祭品......他的话语被暴涨的井水吞没,漩涡中心深出无数白骨手臂,将三人拖向铭文最密集的井底。
林晚的后脑撞上青铜棺椁,痛楚让她短暂失明。再睁眼时,井水已退成薄雾,他们竟置身于沈家地下祭坛。九层石阶盘旋而上,每级台阶都铺着风干的眼皮,中央青铜鼎中漂浮着九百七十四颗眼球,正随着血月节奏收缩膨胀。
沈砚的桃木剑抵住蒙面人咽喉,剑身赤光忽明忽暗:当年献祭的傩戏班子后人他的鳞片已蔓延至耳后,声带摩擦出砂纸般的杂音,你们在古籍里掺了假章,就为骗沈家人自毁双目......
蒙面人突然扯下面罩。林晚的胃部抽搐——那张布满鳞片的脸竟与沈砚有五分相似,溃烂的嘴角咧到耳根:我的好堂弟,你父亲没说过沈氏分宗的事吗他指尖弹出一枚刻着赎罪的铜钱,主脉当守墓人,分宗做赶尸匠,这买卖从曾祖辈就定下了。
青铜鼎突然倾覆,眼球如弹珠滚落石阶。林晚闪避时踩中某颗眼球,黏腻的触感中突然涌入陌生记忆:穿中山装的沈砚父亲将婴儿放入鼎中,鼎底刻着林晚母亲的名字。她猛然醒悟,自己与沈砚的相遇从不是偶然,而是沈家百年赎罪计划的关键一环。
快走!沈砚突然将古籍残页塞进她衣襟,反手将桃木剑刺入自己心口。镇魂印崩裂的瞬间,靛蓝色血液喷溅在青铜鼎上,鼎身浮现出沈绫的虚影。女鬼的嫁衣无风自动,暗红瞳孔锁住蒙面人:沈氏分宗,该偿债了。
祭坛开始崩塌。林晚拽着沈砚滚下石阶,他的体温正急速流失,鳞片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蒙面人的惨叫从鼎中传来,沈绫的虚影正将他的复眼一颗颗剜出,塞进青铜菩萨像空洞的眼眶。
去祠堂...暗室...沈砚的指尖在林晚掌心划出血痕,用我们的......未尽的话语被咳出的血沫淹没。林晚摸到他后颈的皮肤,那里用朱砂新刺的八字尚未结痂:**愿以我瞳,换卿余生。**
血色月光穿透坍塌的穹顶。林晚背着沈砚在墓道中狂奔,他的血浸透她的衬衫,在背后凝成八卦阵图。尸蟞群如黑潮涌来,却在触及血阵时自燃成灰烬。暗道尽头出现微光,推开朽木门的瞬间,腐臭气息中混着一缕龙涎香——正是沈家祠堂暗室。
供桌上的闭眼菩萨像双目淌血,莲花座下压着泛黄信笺。林晚颤抖着展开信纸,沈砚父亲的笔迹力透纸背:见字如晤。若砚儿携林氏女至此,沈家百年罪孽终可了结。闭眼棺非剜目可解,需真心相系者同观往生井,以泪洗怨......
沈砚突然剧烈抽搐,鳞片完全覆盖面部。他的喉骨发出脆响,琥珀色竖瞳扩散至整个眼眶。林晚的右眼血丝暴起,与菩萨像的血泪产生共鸣。她猛然拽断供桌下的铁链,链条尽头拴着的正是童年沈砚刻满牙印的铜锁。
井口寒风卷着纸钱扑来。林晚半拖半抱着沈砚跌坐井沿,井水映出两人变形的倒影。她的血泪滴入水面,涟漪中浮现沈绫被活埋的场景——孕妇的腹部突然蠕动,爬出的女婴右眼生着八卦纹路。
我明白了......林晚哽咽着掰开沈砚僵直的手指,闭眼棺要的不是眼睛,是百年怨气孕育的真情。她将沈砚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镇魂印残存的朱砂突然发烫,两人血脉在灼痛中交融。
井水开始沸腾。红衣女尸的虚影缓缓浮出,腐烂的面容逐渐恢复成沈绫的清丽模样。她的翡翠镯子发出脆响,碎玉中飘出四十九个孩童的透明魂魄,手拉着手围住井台唱起安魂谣。
沈砚的鳞片在歌声中片片剥落。当最后一片青甲坠地时,他的瞳孔恢复清明,只是左眼蒙上灰翳。林晚的右眼血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瞳孔中流转的八卦金光。沈绫的虚影伸手轻触两人交握的双手,暗红怨气化作萤火消散在夜风中。
晨光刺破血雾时,青铜棺椁在祠堂轰然闭合。林晚扶着沈砚走出废墟,发现古镇牌坊上的青河镇已变为赎罪里。孟婆的白灯笼滚落井边,灯罩上浮现出沈绫最后的微笑。
还没结束。沈砚突然闷哼。他的左眼渗出黑血,瞳孔深处映出蒙面人残留的复眼碎片。林晚握紧他的手,发现两人掌纹不知何时已交织成太极图案。
乱葬岗传来新生儿的啼哭,穿月白旗袍的妇人抱着婴儿走向朝阳。襁褓中的女婴睁开右眼,八卦纹路在虹膜上流转如生。
第九章:魂归黄土
血月褪成灰烬般的暗褐色时,林晚在祠堂断壁残垣间支起半截红烛。烛泪沿着龟裂的供桌蜿蜒,在沈砚苍白的腕骨上凝成血珀般的结晶。他的呼吸轻得近乎停滞,颈侧褪去鳞片的皮肤下浮着蛛网状的靛青脉络,像被诅咒蚕食的树根。
还剩七件遗物。林晚用铜镜碎片挑起供桌下的蛛网,蛛丝黏连的翡翠耳坠泛着幽光——这正是沈绫被活埋时佩戴的首饰。她将耳坠按进八卦阵的兑位,地面突然渗出沥青状液体,凝成三岁沈砚蜷缩在青铜棺旁的虚影。小童手腕的牙印与铜锁上的痕迹重叠,哭喊声刺破时空:阿爹别把我关进去!
祠堂外传来纸钱拍打门扉的脆响。林晚抓起沈砚的桃木剑挑开窗栓,阴风卷着九百七十四颗眼球滚入殿内。每颗瞳孔都映着不同时期的青河镇惨剧:傩面人剜目、沈绫泣血、蒙面人癫笑......它们在八卦阵边缘弹跳,神经束如触手般缠向昏迷的沈砚。
滚开!林晚挥剑斩断最近的神经束。脓血喷溅在沈家先祖牌位上,赎罪二字突然渗出血珠。她摸到牌位底部的凹槽,将沈砚的怀表残片嵌入其中。齿轮转动的闷响中,西墙轰然倒塌,露出藏经阁内悬浮的七口陶瓮。
每口瓮身都刻着星宿图案,封口的黄符被岁月蚀成暗褐色。林晚踹开最近那口瓮,腐臭味中飘出件猩红嫁衣。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泛磷,衣襟处沾着干涸的乳白色污渍——是沈绫生产时的羊水。当嫁衣覆盖八卦阵的离位时,梁上突然垂下无数银丝,丝线末端系着初生儿的襁褓碎片。
第二口瓮中封着半截玉簪。林晚的手指刚触到簪头的并蒂莲,耳畔就炸开凄厉的婴啼。簪身浮现出细密的甲骨文,记载着沈家初代守墓人剜目镇魂的秘法。她将玉簪插进巽位时,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整座祠堂开始逆时针旋转。
沈砚在颠簸中苏醒,他的左眼蒙着灰翳,右手艰难地指向东北角的陶瓮:那口...不能开...话音未落,林晚已掀开瓮盖。浓黑怨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孟婆佝偻的身影。老妪的寿衣下摆滴落尸油,右手提着盏白灯笼,灯罩上粘着林晚母亲的眼角膜。
好姑娘,该缝上最后一只眼了。孟婆的骨杖敲击地面,供桌上的眼球集体爆裂。脓血汇成溪流,在地面勾勒出巨型瞳孔图案。林晚的右眼突然剧痛,血丝如活物般钻出眼眶,在空中织成符咒锁链缠向沈砚。
沈砚翻身滚下供桌,褪去的鳞片在掌心凝成匕首。他割断锁链的瞬间,孟婆的白灯笼爆出青光。灯光所及之处,墙面渗出六十年前的血手印,穿月白旗袍的沈绫正从血泊中缓缓升起。
闭眼棺还差最后祭品。孟婆的指甲暴涨,刺向林晚的右眼,用至亲之目才能......
桃木剑贯穿老妪后心的刹那,沈砚咳出靛蓝色血块。孟婆的寿衣如蝉蜕般脱落,露出内里干瘪的童尸——正是三岁时的沈砚模样。林晚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终于明白为何孟婆知晓所有秘密:这老妪竟是沈砚被剥离的恶魄,用禁术炼成的活尸傀儡。
时辰到了。童尸咧开没牙的嘴,嗓音稚嫩可怖。祠堂藻井轰然坍塌,血月完全显现。九百七十四颗眼球浮空组成太极图,地面裂开深渊,青铜棺椁在怨气托举下缓缓升起。棺盖的闭目菩萨突然睁眼,佛瞳中流转着沈绫的怨气。
林晚拽着沈砚跃上棺椁。他的体温已降至冰点,掌心朱砂刺青愿以我瞳,换卿余生正在褪色。当她的手按向菩萨眼眶时,沈砚突然暴起,用最后的气力将她推下棺材。
活下去......他的微笑被鳞片覆盖。靛蓝色血液注入菩萨瞳孔,棺椁表面铭文逐一亮起。沈绫的虚影从佛瞳中渗出,腐烂的指尖轻触沈砚眉心:傻孩子,沈家的债不该你来还。
深渊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将棺椁拖向地心。林晚抓着悬棺铁链滑下,指甲在青铜表面刮出火星。在棺盖闭合前的刹那,她看见沈砚的左眼恢复清明,瞳孔深处映出自己染血的面容。
以吾双目,祭尔轮回!林晚嘶吼着将桃木剑刺入双瞳。剧痛让世界陷入刹那黑暗,再睁眼时右眼已化作琉璃色的八卦镜,左眼流转着沈砚的琥珀眸光。血泪滴入棺椁缝隙,青铜菩萨突然泣血,佛掌轰然闭合。
地动山摇间,孟婆的童尸灰飞烟灭。血月褪成皎白,古镇废墟升起萤火般的魂光。林晚跪在棺椁前,掌心贴着尚有余温的青铜。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棺盖传来轻微的叩击声——沈砚的指尖从内部划过金属,划出等我的摩斯密码。
十年后霜降,赎罪里遗址竖起无名碑。守墓人林晚提着白灯笼巡视祠堂,她的右眼在夜色中泛着八卦金光。当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碑后转出穿唐装的男人,银丝眼镜后的左眼蒙着灰翳,颈侧残留着蛛网状靛青纹路。
林小姐。他举起怀表,表盖内侧嵌着半片八卦镜,相信死人会凝视人间吗
灯笼坠地的瞬间,九百七十四只萤火虫从碑后升起。它们在空中拼成沈绫的浅笑,又化作细雨落入新翻的坟土。地底传来青铜棺椁的嗡鸣,恍若跨越轮回的应答。
第十章:窥世之眼
晨雾裹着纸灰在青石板路上浮动,林晚的布鞋踏过积水,倒影中她的右眼泛起暗红色涟漪。十年光阴将赎罪里的残垣蚀成青黑色,唯有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眼珠依旧锃亮——那是沈砚用最后一片鳞甲打磨的镇物。她抚过褪色的门柱,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那是沈砚昏迷时用指甲划出的卦象:**坎离相济,轮回往复。**
林婆婆,西巷的井又冒血水了!穿粗布衫的少年气喘吁吁跑来,衣襟沾着新翻的坟土。林晚的瞳孔微缩,少年脖颈处隐约浮着硬币大小的暗红斑记,与当年包车司机王师傅的胎记如出一辙。
古井边的槐树已枯成焦炭,井绳绞着半截猩红嫁衣悬在井口。林晚将白灯笼探入井中,烛光映出井壁新长的肉瘤——那些紫红色赘生物表面布满游动的血丝,正随着井水涨落收缩,宛如无数微缩的心脏在搏动。
去打桶无根水。林晚抛给少年刻着八卦纹的铜盆,自己则解开腰间缠着的褪色红绸。这是沈绫嫁衣的残片,金线刺入掌心时仍会渗出冰凉的怨气。当井水泼在肉瘤上的刹那,整口古井突然发出婴啼般的尖啸,血水中浮出张泡发的黄符,符上朱砂写着林晚的生辰八字。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林晚转身时,少年已不见踪影,只剩铜盆倒扣在青石板上,盆底黏着片青黑色鳞甲。她的右眼突然刺痛,视野中浮现出幻象:穿学生装的蒙面人正将铜镜碎片埋入祠堂地基,镜面映出沈砚在青铜棺中睁眼的画面。
十年了,还不死心林晚冷笑,桃木剑挑开供桌下的暗格。褪色的《傩阴簿》残页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陌生卦象。当她用染血的指尖触碰灰烬时,耳畔响起沈砚的声音,比记忆中的更沙哑:...镇物移位...小心铜镜...
夜色如泼墨般降临时,林晚在祠堂梁上发现新痕——三枚刻着赎罪的棺材钉呈品字形钉入槐木,钉帽沾着靛蓝色血渍。她撬开最末端的棺钉,木屑中簌簌落出几颗乳牙,牙根处缠着褪色的红头绳。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林晚握着沈砚的怀表残片走向古井,表盖内侧的八卦镜突然发烫。井水倒映的月轮正在渗血,涟漪中浮现出陌生场景: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在古镇废墟架设仪器,镜头对准的正是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
林小姐,别来无恙。
清冷男声自碑林传来。穿唐装的男人从雾中走出,银丝眼镜后的左眼蒙着灰翳,颈侧蛛网状靛青纹路没入立领。他举起怀表在她眼前轻晃,黄铜表链垂落的弧度与十年前分毫不差。
灯笼坠地的声响惊飞栖鸟。林晚的桃木剑刺入男人肩头,剑身却传来触碰实体的震颤——温热的血顺着剑槽滑落,在地面凝成逆时针旋涡。男人握住她颤抖的手腕,掌心的朱砂刺青愿以我瞳,换卿余生正在渗血。
沈砚的肉身还在青铜棺里。男人摘下眼镜,灰翳褪去后露出琥珀色竖瞳,我是他留在世间的影,用《傩阴簿》禁术分出的残魂。他的袖口滑出半块龙凤玉佩,正是当年分别时林晚塞进棺中的信物。
井水突然沸腾如煮。蒙面人从血雾中显形,学生装下摆滴落尸油,复眼中跃动着熟悉的贪婪:沈家的闭眼棺可镇百年怨气,现在该换新主了!他挥动引魂幡,九百七十四颗眼球破土而出,在空中拼成巨型瞳孔。
林晚的右眼血丝暴起,八卦金光穿透瞳孔。沈砚残魂的怀表链缠住她手腕,两人血脉共鸣的瞬间,青铜棺椁的嗡鸣自地底传来。蒙面人的复眼突然炸裂,他哀嚎着化作黑雾遁入古井,井底随即传出瓷器破碎的脆响。
轮回从未停止。沈砚残魂的指尖抚过林晚眼尾皱纹,当年我分魂时,在七个镇物里藏了记忆碎片......他的身形开始透明,靛蓝色血珠坠地生花,去找穿防护服的那些人,他们带着......
余音被阴风撕碎。林晚蹲身拾起血泊中的怀表,表盘裂纹渗出黑血,凝成个经纬度坐标。当她用铜镜碎片映照坐标时,镜面浮现出军事基地的画面——蒙面人复眼中见过的研究员,正将刻着嘲风兽眼珠的金属箱塞进保险柜。
晨光刺破雾霭时,林晚在祠堂供桌下发现暗格。褪色的档案袋里装着泛黄照片:穿白大褂的专家团队站在青河镇牌坊前,日期标注为1952年秋。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幽瞳项目第49次实验,用怨气淬炼窥世之眼。
铜镜突然自发浮空,镜中映出林晚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穿旗袍的女人正在暗房冲洗照片,底片上的傩面人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眼窝里插着光纤探头。当显影液漫过相纸时,林晚看清暗房墙上的挂钟——正是此刻的时间。
原来我们都是实验品。她捏碎铜镜,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滴在1952年的照片上,沈砚祖父的面容逐渐扭曲,最终变成蒙面人溃烂的脸。相纸背面浮出暗红小楷:轮回即观测,观测即存在。
七日后暴雨夜,林晚站在军事基地的观测井前。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尸体横陈在侧,他们的眼球被剜出置于玻璃皿,正随着雷声的节奏收缩。保险柜里的金属箱刻满甲骨文,箱内铺着沈绫的翡翠耳坠,以及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
一双暗红瞳孔的婴儿眼球。
当林晚的右眼贴近玻璃器皿时,婴儿瞳孔突然转动。防空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伴随着沈砚熟悉的咳嗽:...快走...他们在制造新的闭眼棺...
血色月光穿透云层。林晚砸碎器皿的刹那,整座基地响起刺耳警报。她抱着金属箱冲向出口,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青铜棺椁从观测井中升起,棺盖缝隙渗出靛蓝色血雾,在空中凝成沈砚的半透明身影。
下一个轮回要开始了。他指向箱内婴儿眼球,虹膜纹路正与林晚右眼逐渐同步。基地穹顶轰然坍塌,血雨中浮现出无数戴镣铐的亡魂,每个的眼眶都插着光纤探头。
林晚在废墟间狂奔,怀中的金属箱愈发沉重。当她跌入泄洪道时,箱盖被水流冲开,婴儿眼球顺流而下,在漩涡中化作两点暗红星芒。沈砚的残魂最后看了眼她染血的右眼,随青铜棺椁沉入地心。
三个月后,筒子楼暗房。
林晚将显影液倒入瓷盘,底片上的古镇废墟逐渐清晰。当她用八卦纹放大镜观察时,突然发现每个亡魂的眼窝深处,都藏着微型摄像头闪烁的红光。暗房角落的老式打印机突然启动,吐出的相纸上,穿防护服的研究员们正站在她身后微笑。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
林晚的右眼泛起暗红,在玻璃倒影中与身后亡魂的电子眼红光重叠。铜镜碎片在桌面震颤,映出血月下的古镇新景:穿学生装的少年站在井边,脖颈胎记泛着幽光,手中握着的正是当年沈砚用过的描金漆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