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玄萤的残魂想冲上桥拉住他，却被忘川的禁制弹开。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是诛神契转移时留下的印记。

    你把自己的心换给我，让我苟活于世……可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忘川河水突然沸腾，无数怨灵尖啸着冲出水面，却被他周身爆发的金光震碎。

    鬼差们惊恐后退：他、他在燃烧魂魄！

    玄萤面色惨白。

    云棠竟在强行逆转诛神契，用魂飞魄散的代价将契约引回自己体内！

    停下！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残魂撞得禁制砰砰作响，你会死的！

    那正好。云棠染血的手指结出繁复的法印，笑得决绝，黄泉路上，我陪你走。

    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诛神契的印记从他心口剥离，化作千万条金线缠绕上玄萤的残魂。

    两人的魂魄在金光中逐渐融合，忘川两岸的红莲瞬间凋零，又于灰烬中重生。

    三百年后，人间。

    春日的山野开满桃花，有孩童嬉笑着跑过田埂：阿爹阿娘，快看！河里有鱼！

    青衫女子放下书卷，无奈地追上：慢些跑。

    她眉目如画，唯有发间一缕银丝显出几分不同。

    溪边捣衣的男子闻声抬头，额间一点朱砂痣明艳如血。

    他笑着张开手臂接住扑来的孩童，袖口滑落时，腕上一道疤痕若隐若现。

    远处茶棚里，两个修士低声议论：

    听说没地府新上任的阎君是夫妻共掌。

    嘘！那位最讨厌人提往事，据说她当年散尽修为，只为在轮回中捞一人……

    风过桃林，一片花瓣落在溪水上。

    男子似有所觉地回头，正对上夫君温柔的目光。

    该回家了。

    她走来替他提起竹篮，指尖不经意间与他相触。

    念安早已攥住她的衣角，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发现的

    宝藏。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左手牵着他，右手抱着孩子，像极了人间最寻常的烟火夫妻。

    可扶渊知道，他们从来都不寻常。

    子夜，念安在榻上睡熟后，玄萤独自坐在檐下抚琴。

    扶渊披上外衣走到她身边，看见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丝上，那是三百年前魂飞魄散时留下的印记。

    在想什么

    他轻声问。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在想，若当年没有逆转契约，你现在该是怎样的光景。

    扶渊摇头，将头靠在她肩上。

    没有那样的如果，你看，现在这样很好。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掠过墙头。

    玄萤瞬间起身护在我身前，袖中金光暗涌。

    那是她仅剩的一丝神力，用来护他周全。

    别紧张，是我。

    来人掀开兜帽，竟是孟婆。

    她捧着一个青瓷罐，罐口飘出一缕熟悉的香气。

    这是……

    忘川的红莲芯。

    孟婆叹道，地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们还打算在人间躲到什么时候

    玄萤皱眉：不是说好了，让他们另选贤能

    贤能

    孟婆嗤笑，自你们散尽神格后，十殿阎王各自为政，恶鬼横行，生灵涂炭。

    他目光柔和，扶渊公子，您可还记得当年在冥河畔发下的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扶渊跪在冥河边，用心头血救下溺水的玄萤。

    那时他说：愿来世不入仙班，不堕鬼道，只愿与君同尘。

    可有些责任，终究是逃不掉的。

    三日后，他们站在忘川河畔。

    孟婆递给他们两碗汤：喝了吧，可保念安这一世平安顺遂。

    扶渊接过汤碗，却在入口前停住。

    玄萤伸手握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喝。

    汤汁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甜，像极了她曾加在药里的蜂蜜。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等再睁开眼时，扶渊已身着华服，腕间的疤痕化作了一串红莲珠链。

    玄萤站在扶渊身侧，白发如瀑，阎王印在眉心熠熠生辉。

    欢迎归位，阎君与君后。

    孟婆躬身行礼，忘川河水在他身后翻涌，竟比三百年前更加红艳。

    地府的鬼差们排列整齐，新任判官捧着生死簿跪在阶下。

    玄萤抬手抚过他额间的朱砂痣，轻声道：这次，我不再是孤家寡人。

    风掠过忘川，带来人间的消息。

    念安在农户家吃得白白胖胖，隔壁村的小姑娘总来送她山花。

    他们相视而笑，十指紧扣。

    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算计，没有生离死别。

    有的，只是并肩而立的身影，和永不褪色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