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愈很无奈。
身为尊贵的一城之主,竟然要在这种地方和邪魔见面,万一被有心人传将出去,他这身官服恐怕就穿到头了。
可莫姓中年的话他不敢不听。
更准确的说,是老天师的话不敢不听!
和玩家不同,钦天司系统外的人习惯于在“天师”二字面前加上一个“老”字。
这不是骂人的脏话,而是顾忌到皇帝对那位的感受,不得不采取的折中策略。
他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边与苏迷接触,一边祈祷王波背后的那位不会因此迁怒自己。
“城主大人,久仰了。”
苏迷松开捆束铁盒的锁链,这是郭头看在和老道士的交情份上,额外赠送用于收纳的容器。
百逾斤重的雕像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本就陈旧的地砖绽开蛛网状的裂纹,一直弥漫到苏迷的脚边。
对面的杜愈看得眉头狂跳,他总觉得这东西看上去很像是口棺材。
谁家好人没事干背着个棺材到处乱跑,果然是邪魔外道……
“咳咳!汝师已经将原委告知于我,昨天夜里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王捕头深明大义,想必不会怪罪。至于你所要做的事情,本官可以在一定程度之内予以支持。”
他虽畏惧老天师和莫姓中年,但在苏迷面前,他必须要维持一城之主的威严。
苏迷倒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满脑子琢磨的只有如何对付白这一件事。
见状,直接将老道士早早准备好的地图拿了出来。
“城主请看,这些天来我等走遍城内大小各处,探寻邪祀踪迹,绘制成图。其触目惊心,若不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杜愈本来并不在意,象征性地瞥了一眼地图。
哪知这一瞥,差点惊得他背过气去。
柱蠹椽腐,触手成齑!
密密麻麻的黑点看得人头皮发麻,除却城主府和兵营等几处要地,几乎小半座城市都有供养邪神的影子。
这些年来,他自诩治理有方,大延城虽然在帝国范围内排不上号,但民众所过的生活已经比之前好得太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潜藏在这份虚假的安宁背后,竟然是如此可怖的景象。
帝国打击邪祀的行动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几乎每个官员都很清楚这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家伙破坏性有多强。
无论哪朝哪代,人民都是国家赖以繁荣的根本。
可一旦沾染上这些东西,人们就会以惊人的速度堕落腐化,温和些的邪神还只是吸食信众的愿力和生机壮大己身,侵略性强的邪神甚至会蛊惑信众叛乱和暴动。
或许有人会说,区区动乱,各地驻军翻手便可平定。
这话是没错,可战争对人口和经济的伤害之深,之重,却需要好几代人才能够消弭。
他终于有些明白老天师的良苦用心。
“说说看,你需要本官如何配合。”
苏迷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这一刻,他总觉得对方浑身被一股说不出的人性光辉所笼罩。
两日后,深夜,马市。
“头儿,我们在这盯着就行,你回去歇着吧。”
“别废话,这次咱们的敌人很难缠,光靠你们几个小子我不放心。”
王波的话引来苏迷侧目,对方的皮糙肉厚着实有些超出想象。
他还以为对方挨了自己那一拳,怎么也得躺上个十天半月呢。
至于对方这份敬业的劲头,他左看右看,愣是一点看不出那些二代的样子。
察觉到被人盯着的王波回过头来,怒瞪着苏迷。
“看什么看?要不是那天晚上我大意了,你未必能伤得到我!”
对对对……苏迷充分发扬不跟傻子论短长的精神,反正是口嗨,你开心就好。
“头儿,有动静了!”
这边王波还想再说,却被一名捕快打断。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漆黑的马棚边上,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猫着身子溜了出来。
“是他吗?”
见苏迷点头,王波当即带人悄悄跟了上去。
沙沙沙……
夜里的大延城很安静,除了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
张树的心里很慌,作为引荐吴壮加入组织的人,他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给对方做保。
但现在吴壮出了事情,人也不见踪影,上面的压力就全都来到了自己头上。
首领勒令他回去查清情况,可他都一个多月没见到吴壮了,能搞得清什么情况?
“唉,明明都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会出岔子呢?”张树缩了缩脑袋,心里盼着首领千万不要迁怒才好。
“想要答案的话,跟我们回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王波带着人从前方的巷口转了出来,刚巧堵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不好!官府怎么会盯上自己!
张树大惊,慌乱间就要转身逃跑,却发现后路不知何时也被两名捕快截住。
完了……
这一夜,勾栏,酒肆,客栈……相同的场景还发生在城里的许多地方。
有杜愈的全力支持,大延城捕快近乎全体出动,绝大多数新发展的信众根本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有不少是在睡梦里从被窝里被拽出来拿住。
班房值守彻夜未眠,将一间间牢房填满,直到晨曦初上才终于搞定。
王波一夜没睡,用清水洗了把脸,坐在台阶上仔细翻看起人员名单。
“远方客栈的老板,灵通马市的相马师,三姐酒家的厨娘……”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纸上,王波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和城主府沾亲带故的熟人。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各行各业,不论身份贵贱,地位高低,看来大延城里的这位邪神,经营时间比你们想象的要长得多啊。”
苏迷的挤兑让王波感到无地自容。
身为一城捕头,他事先竟然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
幸好对方不是那种破坏欲极端强烈的邪神,否则大延城早就大祸临头了。
“哼!邪祀如此猖狂,分明是没把我王波放在眼里。”
“这回我非得砍了它的蹄子,让它知道这座城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觊觎的。”
王波尤自不服,梗着脖子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