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
普昭寺后院禅房内。
姜栀拆了发髻,素手拿着香铲拨动香片,让炉内的熏香愈发浓烈,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果然没一会儿,寂静的禅院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她心底没来由一紧。
“吱呀”,窗户被推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翻进来。
看到还没睡的姜栀,对方身形明显顿了顿,在她开口之前欺身上前钳住她的肩膀,大掌捂住了她的唇瓣。
“别出声,我借贵地躲躲,不会伤你。”他压低了嗓音道。
姜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果然和上辈子一样,武邑侯世子谢祁被当成刺客追杀,潜入了普昭寺后院。
今日她做了十足的准备上山,屋内熏香浓烈,正好可以掩盖他受伤后的血腥味。
但凡谢祁有些脑子,便一定会来她所在的禅房。
姜栀重生在一天前。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祖母并未带小辈上普昭寺,谢祁是在祖母的掩护下才躲过追查。
直到很久后,谢祁为了报祖母相助之恩,上门求娶姜家小姐,欲结姻亲之好。
原本身为嫡长女,婚事的人选祖母属意于她。可此事被继母得知,便暗中设计坏了她的名声,将她一顶小轿抬入了忠勤伯爵府后院。
而继妹姜芸浅则风风光光嫁给了谢祁,引得京都无数人艳羡。
之后姜栀的日子宛如噩梦。
她在伯爵府受尽折辱,挣扎度日。
在伯爵府卷入谋逆案中,男丁尽数流放北地后,她被送入青楼,成了那个男人掌心的玩物。
屈辱,煎熬,如履薄冰。
又意外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一剂堕胎药下去,却不曾想大出血,死在了青楼冰冷的床榻上。
想起上辈子所受的苦楚,她忍不住咬了咬牙。
三年的青楼时光,她学得最透的,便是如何利用自身条件,勾住男子的心。
继妹不是一直以嫁给谢祁为荣么?那这辈子她便要毁了她的婚事,坏了她的姻缘,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继母,继妹,伯爵府,包括那个男人。
他们欠她的,她都要一点点讨回来。
想到这里,姜栀适时露出惊慌的神情,表示配合地点了点头。
很快外面传来骚乱声,外间院门被大力踹开,有人举着火把,声音威严冷厉,“给我进去搜,一只苍蝇都别放走!”
祖母喜静,姜栀借口要替父亲祈福才与祖母上山,并未宿在同一院子中。
倒是没料到外面的人来得这般快。
早已得了吩咐的丫鬟青杏拦在房门前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里面的可是礼部尚书姜家嫡出的小姐,你们想做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陆渊,奉命捉拿刺客,”为首之人一袭飞鱼服,英挺的面容带了十足锐气,语气强势冷硬,“若是放跑了人,姜小姐怕是担不起这个罪责。”
说完也不等里面的人发话,拉开青杏抬步就踹开门进来。
“放肆!”
随着惊叫声起,陆渊眼前一花,一个水勺竟然冲着他面门飞来。
他冷哼一声侧身避过,同时上前抽出腰侧绣春刀,几个瞬息便抵住了偷袭之人的咽喉,“找死。”
但很快他的动作顿住。
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刺客,而是一个衣衫褪尽的少女。
她整个人沉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只露出欺霜赛雪的小半个肩膀,满脸的慌乱羞愤,被水打湿的乌发贴在脸颊边,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一双受惊的眼睛瞪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都在门外候着,没有我的指令不准进来!”陆渊低喝一声,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浴桶内的春光。
身后的手下没看清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领命退下,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你要杀便杀,被人看了身子,我也不想活了。”姜栀梗着脖子,泪水挂在眼眶要落不落。
刀刃离肌肤只有咫尺之遥,只要一用力便能割破她的咽喉,让她血溅当场。
虽然演的成分居多,但看到是陆渊的时候,姜栀的确被惊到了。
上辈子伯爵府陷入谋逆案的时候,正是陆渊带人上门抄的家。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再次见到陆渊,姜栀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但箭已离弦,此刻再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更何况她现在是尚书府的小姐,不是上辈子后院里见不得光的卑微侍妾。
陆渊再怎么冷酷,也该有几分忌惮。
果然陆渊收回刀,眸子微垂不去看她,“姜小姐,陆某任务在身,若搜过房间无误,我会亲自去府上致歉。”
说完也不管姜栀泫然欲泣的表情,仔细搜查起这处不大的禅房来。
房间内装饰简单,一张床榻,一个衣柜,一套桌椅,其余的便是些零星摆件,一眼就望得到头。
细细看过一圈,连床底和房梁也没放过,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那刺客受了伤,但此处熏香馥郁,一丝血腥味也闻不出。
陆渊幽暗的视线落在姜栀身上,“其余地方都搜过了,除了姜小姐的浴桶……”
方才看刺客逃逸的方向,只有这处禅房,他不信还能藏身到哪去。
姜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咬着唇和他商议,“那能否请陆大人先出去,等我穿好衣物再搜不迟?”
陆渊冷眸微眯,“自然不行,姜小姐只需好好配合,很快便结束。”
他说完就要上前。
姜栀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谢祁此刻正在浴桶内,也幸亏他武功不弱,能在水中闭气这么久而不被发现。
可只要陆渊上前查看,一切就会暴露。
姜栀咬了咬牙,取下束发的玉簪,在陆渊反应过来之前抵在了自己颈部。
“陆大人要查,小女无话可说,可小女如今不但被人看了身子,还要遭受此等羞辱,哪里还有脸活下去。”
她通红双眸死死盯着陆渊,唇瓣跟着不断颤动,“你要查可以,带着我的尸首去复命吧!”
说完便豁出去般狠狠扎向自己的颈部!
玉簪堪堪刺破肌肤,一只带茧有力的手便轻而易举捏住了她的手腕。
陆渊狭长双眸幽深如寒潭,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我要姜小姐的命做什么?是陆某失礼,还请姜小姐先行更衣,陆某在屋外等候便是。”
说完手腕一抖,姜栀的玉簪顿时断成两截,落入了浴桶内。
出门后陆渊下令让人将禅房团团围住,房顶都没有放过,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剩下姜栀在屋内发愁。
这么大个人,她该藏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