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阳台山大觉寺。
青石小道上一青一蓝两位华服少年并肩而行,青袍少年拿着手里的折扇指着身边的同伴,面上犹带几分怒色,“贾存周啊贾存周,你可真无愧于人品端方这四个字,任和晓那群人如此折辱你,你竟也能忍,我忍不了替你出头,你倒反过来拦我,当真不识好人心!”
蓝袍少年闻言,神情无奈的看着青袍少年,叹道,“任三公子虽说措辞激烈了些,但他的话原也没说错,我如今确实是一介白身,若非我父亲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贾存周话未说完,便被青袍少年打断,哼笑道,“三年前我邀你南下参加童生试,原已经择定了吉日启程,谁料临行前你父亲突然病倒,御医都说时日无多,你要留在国公爷身边侍疾,自是无法再随我一起南下应试,那年我考过了县试和府试,却在院试落榜,来年才考中秀才,去年我原想参加乡试,先生说我读书一道天分不及大哥和你,叫我再多读几年,省得落榜丢人,我便没再继续考。”
话至此,青袍少年收起折扇,敲了敲同伴的肩膀,“三年前你若随我一同南下,只怕早就考中,绝不会如我一般在院试落榜。你如今还是一介白身,非你自己的原因,任和晓那厮痴长你几岁,也不过是个秀才,竟如此狂妄自大,还出言羞辱你,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今科状元呢!”
贾政闻言默然,想起三年前险些一病而亡的父亲,虽说当时救了回来,但身体却败落了太多,现如今已搬去梨香院静养,荣禧堂如今是母亲住着。
“不论如何,我没有功名却是事实,无可指摘。”
青袍少年被哽住,盯着他看了半响,忽而一叹,“贾存周啊贾存周,你果真是出了名的人品端方,但是你这个性子,早晚得吃亏的。”
贾政轻笑着摇头,“我打算明年回乡应试。”
“明年?”青袍少年眨眨眼,“今年童生试你已经错过,确实只能等明年,”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今年你兄长已经娶亲,你来年也十五了,我何时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你怎得忽然问及这个?”贾政表情一懵,不明所以的看着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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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少年打开折扇摇了摇,笑着道,“满京里谁不晓得荣公夫人与荣公伉俪情深?荣公膝下两子一女,均是荣公夫人一母同胞所生,荣公长子刚出生就被老夫人抱养在膝下,你这个次子和幼妹则自小由荣公夫人亲自抚养,虽说荣公夫人最疼爱的是你那胞妹,但你毕竟是长在夫人膝下,比起你兄长,荣公夫人待你自然更亲些,连不甚亲近的长子,荣公夫人都能费尽心思的为其聘娶了张大人府上的嫡长女,你这个嫡次子,荣公夫人应该会更加绞尽脑汁的为你选择一位品貌上佳的未婚妻吧?”
“若不是我晓得你说话不经头脑,怕就得误会你有心挑拨我兄弟关系了,”贾政失笑看着青袍少年,“什么叫比起我兄长母亲待我更亲?叫旁人听了去,还不得误会我母亲有苛待兄长之嫌?”
青袍少年闻言讪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贾政开口打断。
“兄长虽长于祖母膝下,母亲心里却还是挂念着大哥的,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的为大哥求娶张大人府上的嫡长女。”
大嫂张氏入门已有小半年,他仅见过一回,确实是个灵透聪慧的贤良女子,单看府里这小半年的变化,足以窥见这位长嫂的本事。
不怪母亲日渐倚重长嫂,甚至府里泰半的事务都转交到了大嫂的手中。
荣国府家大业大,仅仅荣国府这一脉,包括府里的下人,足足两三百人,府里的事儿千头万绪,管理起来可不容易。这位嫂子刚过门小半年,便使府里好些积世的老人都赞不绝口,实是了不起。
青袍少年听贾政提及张氏,想起什么,叹道,“你这长嫂确是个难得之人,连贾赦那浑人她都能管得住,自打贾赦娶亲,我都好长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往日里流连花街柳巷之人,竟也成了柳下惠。”
贾政轻笑,“嫂子不论品貌都属一二等,我大哥也不全然是个混账,他虽好美色,但也是个有心之人,你也别太看轻他。”
闻言,青袍少年撇撇嘴,不以为然,不过看在好友的面子上,也没有将他对贾赦的不屑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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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将好友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也没多做解释,他心知这位好友素来瞧不上他那混账的兄长,说来也确实是他兄长不争气,怪不得旁人瞧不上。
不过他这好友瞧不上他兄长,也是有缘由的。
他这好友出身南安王府,乃是现南安王耿明的嫡次子,耿树,字崇羽。
南安王妃宁氏与荣国夫人史氏乃是手帕交,贾政与耿树更是同年出生,只耿树比贾政稍大几个月,因年岁相等,身份相当,近十年下来,二人已是无话不谈的挚友。
且,因二人均是府中嫡次子,上头都有一位大哥继承爵位,二人想要出人头地,只能走科举一途,因此二人时长在一起谈诗论赋,互相帮忙,自然的,对彼此之间的事儿也很是了解。
耿树的兄长耿桓,也就是南安王府世子,与荣国府大爷贾赦一般,都是嫡长子,府里的继承人。
但南安王世子耿桓却与不学无术的贾赦全然不同,不论文采人品都胜了不止一筹,在京中勋贵圈子里,亦是少有的君子。
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兄长作对比,也怪不得耿树对贾赦瞧不上眼。
“赵先生可有言及你何时能下场应试?”贾政转移话题问道。
耿树闻言一叹,“我方才不是说过先生叫我再多读两年,省得落榜给他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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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位赵先生也实时一位耿直之人,耿树这样的出身,他竟也敢说这种话。
贾政还想说什么,便见耿树的小厮青墨惊慌的跑过来,“二爷,二爷,不好了,大姑娘不见了!”
青墨口中的大姑娘,便是南安郡王唯一的嫡女,耿慧娴,亦是耿树的嫡亲胞妹。
“存周,舍妹不见了,我先告辞。”说完不待贾政回话,便疾步匆匆的往禅院的方向跑去。贾政起身准备跟过去帮忙,就见青墨还站着原地剧烈的喘息,手朝着耿树跑开的方向伸着,似乎想叫住耿树,表情似乎在说‘我还有话没说完’。
见状,贾政脚步一顿,叫住准备去追耿树的青墨。
“青墨,你先等等,耿大姑娘是在哪里不见的?”
被贾政叫住的青墨缓了口气,苦笑道,“小的也不知姑娘是在哪里不见的,只听姑娘身边的秀云姐姐说,姑娘想看玉兰花,这如今这都要入冬了,哪儿还有花儿可看呐?可巧前边儿来了个古怪的邋遢和尚,说阳台山后边儿靠湖的地方有梅花儿,太太不许姑娘出去乱跑,姑娘就自个儿偷偷跑出去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儿,太太如今急的派人到处找,”说到这里,一拍额头,“我还得去跟二爷说清楚,政二爷,小的先走了。”说着就急匆匆的跑远了。
阳台山后边儿靠湖?
在阳台山后边儿倒是有两个大湖,但是有梅花的,只有南边的潭湖才有。
贾政唤来自己的小厮,吩咐道,“你去禅院那边找耿二爷,把我的话带给他,便说耿大姑娘可能被人引到后山南边的潭湖去了,我先去潭湖那边找找,省得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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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墨那番话来看,很显然耿大姑娘是被人有意引出去的,且目的不明。
他与耿树是多年好友,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嫡亲的胞妹涉险而不去搭救?
即便今日身陷危险的不是耿树的妹妹,贾政也不会对落入危险中的人见死不救。
“二爷,虽说您跟耿二爷要好,可这种事儿,您还是不方便插手吧?”
贾政斜睨了自己的小厮洗砚一眼,“哪里不方便?她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太危险,早点找到人也少一份危险。”
他知道洗砚的意思,不见的是耿树的胞妹,南安王府唯一的嫡女,今年已经十二,早过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龄,他若是没找到人还好,若是先南安王府一步找到了人,有损南安王府嫡出姑娘的清誉。
但不论从南安王府和荣国公府两家的交情论,还是从他和耿树之间的情谊论,他都不能在知道耿树胞妹不见的情况下,还袖手旁观。
若是他明知耿树的胞妹被人引了出去身陷危险还不去救,到时候不但伤及荣国府和南安王府的情分,还伤了他和耿树之间多年的情谊。
洗砚想说什么,被贾政的目光看得脖子一缩,垂头不语。
明显自家爷是知道他的意思的,但却不想听他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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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二爷自己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洗砚揣着心事疾步匆匆的朝着禅院跑去,私心里想着,只要耿二爷早些赶过去,比二爷先找到耿大姑娘,就不会出事儿了。
贾政不知自己的小厮在想什么,洗砚一走他便朝着后山潭湖那边走去。
当贾政来到潭湖边上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个姑娘喊救命,同时还有另一个人的大喝。
“妖孽,还不快离开此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扑通’的落水声,贾政面色微变,加快步伐冲出桃林,便见湖里有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姑娘挣扎着,湖边是个邋遢的赖头和尚。
“妖僧!你竟敢谋害人命!!”贾政厉声呵斥,一边朝着湖边跑去,准备救人。
赖头和尚没料到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出现在后山,见贾政要去救人,便去拦他,“她不是人,体内住着不知哪儿来的孤魂野鬼,你且离她远些……”话没说完,就被贾政一把推开,贾政冷着脸喝道,“哪里来的妖僧胡说八道!”说着也不与赖头和尚争辩,跳下潭湖去救人。
赖头和尚站在岸边看着贾政跳湖救人,眉头紧皱,心里颇为不安,掐指算了算,顿时大惊失色,深深地看了眼湖中已经被贾政拉住的青衣姑娘,听着身后传来的杂音,心里叹了口气,身上骤然亮起金光,接着人就消失在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