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没能稳住重心,顺着惯性往前跌去,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肩膀。
她顺势抬头。
男人出门时穿着的龙鳞战甲此刻已经破破烂烂,仅剩些许残片覆盖,露出的大片胸腹上数道贯穿伤狰狞可见。
伤口肉眼可见地在缓慢愈合,但仍有血液时断时续地涌出,流过分明的肌肉沟壑,隐入缠绕的锁链。
他的脸上也有伤痕。
一道从眉梢划至眼角,一道则横在右脸颊,渗出的血迹为那张俊美野性的面庞添上些许战损的美感。
几缕红黑相杂的碎发散在额前,黏住伤口一并结成血痂,显出几分妖异。
林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看够了么。
”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辨喜怒。
“啊…啊,”林渺摸了摸鼻子,讪笑看收回目光。
“看……看够了……?”她小声道,余光浅浅瞄着恶魔的神情。
瑞斯简直要气笑了。
“这就是你说的害怕?”“不明显吗?”林渺睁大了眼,掷地有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害怕得都不敢闭上眼睛!”“那你想如何。
”尚未平息的怒火时刻灼烧着恶魔的神智,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与林渺争辩,只想赶紧将她打发走人。
“我想睡在您的房间。
”林渺脸不红心不跳地提出要求。
“这不可能。
”瑞斯的眉心突突直跳。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和您一起睡。
”仗着身体灵活,林渺快速地从瑞斯撑住门框的手臂下钻进了他的卧室里,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一副就是不走他能拿她怎么办的无赖样。
“……你不过是作为我的食物留在这里的人类,凭什么觉得我会一再纵容你!”少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恶魔实在忍不住厉喝出声。
“呀,那您是承认之前一直在纵容我了?”林渺却弯起双眼,嘴角露出惊喜的笑意。
“……”总是这样,瑞斯突然意识到。
她似乎总是很擅长从他带着锋芒的、甚至恶意的话语中解读出温柔的、她想要得到的意思。
恶魔先生走了神,便没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时之间竟被她成功“偷袭”。
脖颈被环住,迫使他微微低头。
人类少女的体重对三头犬而言实在微不足道,然而少女柔软的身躯、独特的清香伴随着伤口剧烈的疼痛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压迫住他本就敏感的神经末梢,挑逗着兴奋的大脑中枢,那根弦在一瞬间绷直。
面对前仆后继的魔物潮也维持着笔挺的身体此刻却难以承受这样的重压,大腿的肌肉都在微微地颤抖。
没等他将树袋熊似的少女从身上扒拉下来,一根手指便抵上了他的唇,从皮下血管处出来的强烈香气勾得他头晕目眩,骨子里“进食”的渴望被轻而易举地唤醒,两侧犬牙不受控制地伸长,变尖。
鲜血被咽入喉管,雨水润泽着干涸的土地,力量在他的体内缓慢增长。
毁天灭地的念头被强硬地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欲望却在悄然升起。
“所以,让我留下来吧?”他听见少女巧笑嫣然,尾音像钩子一样挠过耳朵。
胆大的人类。
瑞斯沉默地想。
她永远学不会敬畏,学不会害怕。
堂而皇之地走在城堡的每一条过道,堂而皇之地翻阅这里的每一本书籍。
如今又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领地,那样理所当然地要求侵占。
就好像,她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一样。
……她得受到教训。
暴怒与暴食的头颅这样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稳稳地托住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女性,把她放到了属于自己的床上,冷冷地吐出一句“随便你”。
然后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躺下,声带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违背本意地振动。
“睡吧。
”“你可以闭眼了。
”……战斗后的筋疲力尽和具备安神效果的血液很快让三头犬陷入沉睡。
一直掐算着时间,面上“睡过去”的林渺感受到规律的呼吸声,猛然睁开眼,不带感情地看向他。
——距离不到三米。
发动技能,「入梦识心」林渺的意识像是被什么挤压着,扁成薄薄的一片,遁入黑色的隧道。
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感受到自己眼皮被温和的光芒照射,带来绵软的暖意。
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周围的景物。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各种花草色彩鲜亮,争奇斗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洋溢着明媚的气息。
可问题是……太明媚了。
地狱三头犬自诞生以来从未踏出过魔域一步,而魔域不可能有如此充足的光线,遑论这样的花园。
为何瑞斯的梦境会是这般景象?还有,自己呢。
她看着身上的衣服,不再是入梦前的普通睡衣,而是一套深紫色的华丽制服。
布料的手感柔软,质地上乘,一看便价值不菲。
自己在这个梦里的角色,会是后世来的旁观者,还是,他记忆中的亲历者?正当林渺准备在花园里转一圈找找线索时,她忽然瞄见蔷薇花丛掩映处似乎有一道小小的身影。
警戒心不由拉到了最高,她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人。
林渺的呼吸一窒。
躺在花丛里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尚且稚嫩的眉眼间依稀可见长大后精致的、令她熟悉的轮廓。
与未来他那相当“慷慨”的打扮不同,小时候的三头犬没有锁链缠绕,一身暗色劲装繁复而华贵,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
居然来到了他的幼年时期么?……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应该还是“瑞斯”吧?她有几分不确定地想,踌躇地伸手,试图把他推醒。
就在她将要触碰到男孩的刹那,闭合的眼眸猛然圆睁。
戾气在浓郁的金色中盘踞,带着强烈敌意的眼神向她刺来,男孩咧开唇角,尖牙突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鸣。
“!”林渺一惊,转瞬便恢复了镇静———以瑞斯的性格,没在,见证着他一路变强,变得更强,直到能够将所有对手斩于马下。
只不过这回,他的对手稍有些难缠罢了。
虽然最后他将那野猪扒皮抽筋,炼了魔丹,但过程中被偷袭受了点伤。
可恨的是,那猪的魔力自带减缓愈合的功效,怕被仇敌找上,他才想着到这平日里无人的花园躲躲,却不料遇上了这个人类。
多少能猜出缘由的林渺轻叹了口气,食指指尖挑开瑞斯背后割裂的衣物,顺着伤口边缘一路摩挲。
肌肤在轻微地战栗,比流血不止的伤口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从女人手指抚摸过处生出的痒意。
瑞斯用尽了仅剩的全部气力,才堪堪阻止自己呻吟出来。
那一点滚烫的温度被突然抽离。
他在迷迷糊糊中想,这个讨狗厌的女人总算要离开了么。
也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为之驻留呢。
他冷漠地闭上眼。
无所谓,她走了他正好可以好好养伤,然后再去战斗、去变强……他根本不会为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