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日昳，西梢间内光影鲜亮。
阳春时节碎金般的阳光，照透六方什锦窗，辉光潺潺，陆离斑驳。
疏帘挽在玉钩中，少女立在晴明中。
如一朵将开的梨花，沐浴在日暖风和中。
雪白清雅。
少女的语气，也很平和。
仿佛不过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然而——
于满屋人而言，这风轻云淡的三个字，足以让人侧目而惊了。
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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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安堂的小任大夫，错了？
这……不大可能吧？
别的什么，暂且不论。
就说小任大夫自幼便跟在专攻儿科的秦大夫身边，见过的疑难病例，便不知凡几了。
单是这份经验和见识，都不可能会弄错啊？
但——
顾夫人和魏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眸光中读到了同样的疑虑。
明哥儿腿上的红肿，显然与病情有关。
这是小任大夫之前所没有发现的。
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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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准明哥儿的病情——
顾夫人便想，纵是小姑娘结论下的有点太快了。
但还是该用慎重的态度，好生请教一番。
思及至此，她点了点头。
“是，小任大夫的确说——”
说到此处，顾夫人忽然反应过来。
小姑娘说起小任大夫的诊断和药方时，用的并不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句。
嗓音清和，语气平缓的肯定句。
小姑娘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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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她怎么能如此确定呢？
肩头上散落开光晕的少女，看出了顾夫人的疑惑。
“药碗一端进来，我就闻到炮姜、丁香、木香，还有陈皮、甘草的气味。
不难猜出，这是加味匀气散。
加味匀气散，是肠胃药，主治诸风疾。
而用于新生儿，可治新生儿的肠炎、脾寒症，以及胎寒。”
“来之前，我听母亲简单介绍过明哥儿的病情。
肠炎和脾寒症都不大对症状。
只有胎寒，既多见于早产儿，又发于寒邪，还会使得新生儿吐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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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顾夫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心下已信了大半了。
她望向宛山，语气恳切。
“明哥儿若不是胎寒——“
顾夫人的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几乎同时望向宛山。
尤以薇表姐，神情紧张，目光焦灼。
“新生儿硬化病。”
宛山先给出诊断结果，再做具体解释。
“这是新生儿特有的一种疾病，主要见于初冬至春末出生的早产儿、多胎儿和难产儿，以及过轻体重儿。
这时天气寒冷，新生儿又禀赋不足，易感寒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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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出生后三天到一旬，是发病的高峰期。”
“至于症状——
济安堂的大夫说明哥儿是胎寒，自然也是有所根据的。
胎寒应有的症状，如面色苍白，呼吸发虚，反应迟缓，脉沉无力，指纹淡无等等，明哥儿都有。
但独独有一样，是胎寒所不该有的。”
宛山说到这里，望向顾夫人和薇表姐。
“也就是之前大家所看到的，明哥儿腿上的红肿。
这是胎寒和新生儿硬化病最本质的区别。”
“那这个新生儿硬化病，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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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人急声问道。
薇表姐本就焦灼的目光，更是瞬间一紧。
徐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宛山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新生儿硬化病，即便是在后世，都有一定的病死率。
再加上治疗和预后，还可能诱发多种并发症，如肺出血、多脏器功能损伤。
但这些话，要同焦心如焚的顾夫人和薇表姐说吗？
于是——
她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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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要紧，便是小小风寒，也能要人性命。
所以，要不要紧，倒是其次。
关键，是好不好治？”
宛山柔缓的语调，在尾句陡然攀高。
宛如徜徉在春风中的黄莺，轻轻掠过风恬浪静的湖面，涟沦开重重清漪后，蓦然向上，振翅云间。
让人立时就顾不上眼前的波光粼粼，而是随望那抹灵影，仰首晴空。
顾夫人和薇表姐也是如此。
比起这个病要紧吗，当然是这个病好治吗，才是更为首要的问题。
“那好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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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山话音一落，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治。”
宛山望着满脸忧灼的婆媳俩，答得掷地有声。
然后着意停顿了一下，肃容道：“我便能治。”
满屋为之一静。
“婉婉？”
徐氏轻轻唤了宛山一声。
宛山知道母亲这是在向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有把握治好明哥儿。
遂朝母亲点了点头，意思没有金刚钻，怎生敢揽瓷器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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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
薇表姐开口了。
她的声音又颤又稳。
“那麻烦你开方子吧。”
顾夫人见状，也颔首道：“有劳表姑娘了。”
宛山点了点头。
“好。”
铺开纸，磨上墨。
很快，一张药方子便写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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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山轻轻吹上几下，待墨迹微干后，首先递予薇表姐。
魏薇连忙接过来。
娟秀的字迹，清晰入目。
她三两下就看完了。
但——
药方子，还能这样开吗？
她望向宛山，后者冲她点点头。
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