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辰从屋里走出来,站在廊下。午后的日头晒的人头晕,他平日里除了晚上回来休息就是在府衙忙碌,没有午睡的习惯,可今日却偏偏有些困了。
他独自一人走回书房,想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桌上的檀香一点点烧去,升起缕缕乳白色的烟,迷迷糊糊地,他竟分不清是梦是醒。
“好哥哥,你可还记得我。”
突然听见一个朦胧的声音,秦朗辰睁开眼,一个身穿红衣梳双丫髻的女子正站在榻前。
秦朗辰眯着眼睛,想看清她的脸,可怎么却也看不清,记忆里的某一点却突然清晰,溯洄多年前的那片山谷。
“是你!”
秦朗辰睁大了眼睛。
“是我,”那女子笑笑,声音甜美清澈“你近来可好?”
“都好,那天,那天我去找过你”秦朗辰急切着想要追问些什么。那女子却摇摇头,半晌,缓缓到:“你要好好活,你活的好,我才安心了。”
“我其实我心中一直愧对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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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再说这样的话。”那女子似乎有些愠怒。
秦朗辰顿了顿,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末了,开口道:“你还会再来吗?”
那女子笑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只听得她的声音缓缓上升,后半句甚至渐渐消失,秦朗辰伸手去抓,什么捞不到,他猛地坐起身,发现桌上的香已经燃尽了。
是场梦。
他后背出了大片的汗,不知道怎的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这些年里她从未托梦与自己,此次一来,是叫他好好活着,莫要再留恋过去吗?众里寻他千百度,又是什么意思?秦朗辰理着思绪,终究成了一团乱麻。
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窗棂外,隔着一层明纸吵吵闹闹。阮意舒睁开眼,轻声唤青漪进来。
“小姐怎么醒的这么早?”
“今日无事,早些起来出去看看翠儿吧。”
青漪顿了一下,才想起来翠儿是那日去给秦安歌挑贺礼时救下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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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既然要出门,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姐可要带些什么东西给她?”
“也没什么,你去准备些糕饼吧,对,记得多带点银子,难为老板这几日收留着她。”
青漪把面盆端到榻旁,退出去准备东西和车马了。
阮意舒坐在妆镜前自己梳头,木梳轻轻拢起青丝,再缓缓穿过,竟然带下几缕发丝来,阮意舒摘下来握在手心,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容颜没有半分改变,可眼神却不一样了,从前她是次女,在家最受长辈疼爱,日日在府中无忧无虑的,发愁的只有私塾先生每日又讲了什么诗,问了哪些书。明日戏班子可有新唱的戏了。
而如今她日日为在府中生存筹谋,一顿饭都能叫她吃的如履薄冰,还有无时无刻不牵挂着的姐姐之死。
阮意舒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将发髻高高盘起,梳成秦少夫人应该有的模样。
车马近了珠宝楼,阮意舒还未下车便听见老板出来迎接的声音。
“秦少夫人又来了,上次的步摇可好?”
阮意舒点点头,“很好,妹妹很喜欢。”
老板笑起来,眼睛眯起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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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可是来再看看新的?”
“今日来看看那个丫头,麻烦了这么些时日,真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哎,秦少夫人这就见外了,那丫头如今已经好了,这几天还主动帮着我店里干活儿呢。”
“那便好,承蒙您照顾这么久了。”阮意舒笑笑,跟着老板往里走。
“翠儿!”老板叫了声,“快出来看看谁来看你了?”
丫头从架子后面钻出来,一看是阮意舒,便放下东西喜悦地跑过来。
“少夫人,你们说话,我去叫人倒茶。”老板搬了凳子示意阮意舒坐下,招呼小厮去了。
“翠儿,这些日子可好了?”
“多谢小姐,是小姐救了我,要不我那天,就要被送去官府了”
“不说这些,你如今可还有什么亲戚在城中,你这么小,得有个人家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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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儿听了这话,头低下去,半晌,又摇了摇头。
“爹娘都去了,只有个二姑,不知道在哪里。”
阮意舒心中一动,“那,你那日说的,他们,要卖了你?他们是谁?可知道你的亲戚在哪儿?”
翠儿眼光一闪,划过些惊恐。
“他们,他们是东家,他们说我不听话,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阮意舒追问道。
“嗯,”翠儿轻轻点头,小声道,“我明明就看见,他们把少夫人的嘴捂住,塞进了马车,我还听见,听见他们说,要把她卖给村中的猎户。”
阮意舒一惊,“这话不可乱说,什么少夫人,你在哪儿看到的?”
翠儿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解,“就是秦国公府的少夫人啊。”
阮意舒彻底懵了,秦国公府的少夫人,不是她,不就是她姐姐?姐姐没有死?居然被塞进马车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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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的恐惧腾的一下上升,颤抖着声音问:“翠儿,你那天到底看到什么,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好不好?”
翠儿点点头,开始从头说起。
“半年前,主管下人的大丫鬟欺负我年纪小,也没有爹娘在身边,克扣我的月钱,我去寻她多次,都被搪塞回来,后来有天晚上,我就悄悄跟着她,想好好问一问。”
“那天我跟着她出了府,走了好远好远,都到了城郊的河边,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蹲在石头后面看,过了一会儿,我瞧见秦少夫人来了,她们就站在一块说话。”
翠儿说着说着,表情就疑惑起来,“后来,她们好像,好像吵起来了,大丫鬟就拿出来一个东西,太远了我瞧不真切,少夫人一见,就晕过去了,之后有一辆马车来了,下来几个男人,把少夫人抬上车。”
“我当时吓得不敢吭声,听见他们说要卖了她之类的话。”
“然后呢?”阮意舒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她简直不敢相信,姐姐竟然是这样被人害了。
“然后我害怕,就想回去,走路的时候脚下慌乱,摔了一下,他们听见了,把我抓起来,说也要卖了我,我挣扎着跑,跳进河里,潜在水底下,他们以为我被冲走了,才离开。”
翠儿吞咽了一下,想起来那日的惊魂仍然脊背发凉,若不是她命大,此刻便是在烟花柳巷被人折磨,不见天日。
可此时阮意舒心中比她心中的寒意更深,姐姐可能已经被卖了,身处在不知怎样的腌臜地方,现在又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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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青漪在一旁听的心惊,拽着阮意舒的手,“怎么会这样?怎么”
翠儿看出她们的不对来,小心翼翼地问:“小姐,翠儿说错话了吗?”
“翠儿,”阮意舒红着一双眼,“你说的这个秦少夫人,是我姐姐。”
“什么!”翠儿蹬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您您的姐姐是少夫人?”
“是,你看见她被带走的第二天,下人在河边捡到她的鞋袜和首饰,我们都以为她是自己投河了,没想到”
阮意舒顿了顿,喉咙里涌起的酸涩让她话都难以说清,“是秦国公府的人害了她,是不是?”
翠儿重重地点头,“是,是!是柳夫人,那个大丫鬟,就是柳夫人身边的人!”
阮意舒从来没想到,真相会以这样的方式就出现在眼前,叫她简直无法承受,可接下来去哪里找姐姐,怎么找柳潇荺报仇,除了青漪,她竟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小姐,我去告诉老爷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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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漪说着就要跑,阮意舒一把拉住她,“不许去!”
“父亲母亲年纪大了,如今我们除了翠儿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姐姐被卖到哪里去也不可知,告诉他们,除了平白让他们担心,还能做什么?”
“可,小姐,那我们现在能怎么办啊”青漪说话已然带了哭腔。
“你先带着翠儿去府里,只告诉爹娘先收留这丫头,她不能再呆在这儿了,若是柳潇荺知道她没死,一定是要赶尽杀绝的。”
“是,奴婢立刻就去。”青漪点点头,把翠儿拉起来叫她去收拾东西,翠儿知道这个姐姐是对自己好,乖顺地跑着去了。
青漪忙完一圈,待两人再回到秦国公府中时天色已晚,阮意舒只一个人进了屋,轻声吩咐了句谁都不准进来便把门合上了。膳房的丫头来送晚饭,搁在门口,一个时辰过去动也没动。青漪心中虽着急大小姐安危,可小姐这个样子,叫她更紧张,如今天天与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没有半分法子,她真怕小姐忧思过度,生出什么病来,到时,还有谁能替大小姐做主呢。
她站在廊下焦急的望着,忽然听得“嚓”的一声,是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又一声沉重的闷响。
是小姐倒在地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