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安静过后,不少人看向林远山,等着主家的意思。
这提议,说好听点是助兴,说难听点,就是把送礼这件私下里的事摆到了台面上,带着点攀比的意思,尤其是在刚才陈一墨刚刚“慧眼识瑕”之后,王长河的用意,不少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林老爷子何等人物,自然也是明白王长河的心思。但他兴致正高,在场的又都是古董的爱好者,大家乐呵乐呵也无妨。
他朗声一笑:“哈哈,长河这个提议好!老头子我今天高兴,就借这个机会,也开开眼界,看看各位都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接着思考一番又道,
“不过,咱们得定个规矩。礼物嘛,讲究的是一份心意,不在贵贱。我看这样,一会儿大家把带来的贺礼,都交给下人,去掉外面的名款标记,统一放在那边的长案上。”
他指了指厅堂一侧空出来的一张黄花梨长条案。
“咱们不记名,不问出处,只看东西本身。大家一起品鉴,觉得哪件东西最有意思,最合眼缘,就在旁边的小签筒里投上一票。最后看看,哪件礼物得的赏识最多,也算是个乐子,如何?”
林远山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采纳了王长河的提议,又巧妙地将可能出现的铜臭味和攀比风,转化成了一场匿名的、更侧重于眼光和趣味的品鉴会。
“林老这主意好!”
“对对,就图个乐呵!”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林老发了话,定了调子,大家自然遵从。
很快,下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宾客们将各自带来的贺礼交给下人,由他们除去身份的标记后,然后一件件整齐地摆放在长案上。
一时间,长案上琳琅满目。
有晶莹剔透的玉器摆件,有釉色温润的古瓷,有名家手笔的书画卷轴,还有些造型奇特的文玩件件包装精美,一看就非凡品。
宾客们围着长案,仔细欣赏,不时点评几句。
“这件紫砂茶具,泥料上乘,工艺精湛。”
“你看这幅小楷,写得真有功夫,是哪位的手笔?”
“这个翡翠镯子种水真好,通透!”
林老爷子也饶有兴致地踱步看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偶尔拿起某件东西细细端详,点点头,但眼神深处,似乎总还差了那么一点被真正触动的光彩。
这些礼物,都很好,很贵重,也很用心,但大多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少了一份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惊喜。
而徐青山陈一墨带来的砚台,它被随意地放在长案的一角,毫不起眼。
经过它旁边的人,目光大多一扫而过,有的甚至都未停留一下,注意力就被旁边那些更“像样”的礼物吸引走了。
经过一番观赏和讨论,投票开始。众人将写好的纸条投入不同的签筒里。
渐渐地,长案上各个礼物旁边的签筒里,或多或少都有了竹签。
其中,一个紫檀木雕的寿星摆件,因为雕工精湛,寓意吉祥,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旁边的一个签筒里插满了竹签,几乎是最高的。正是王海富的贺礼。
王海富站在人群中,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扫过那尊寿星,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王长河则在他身后,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
唯独角落里,那个装着“破石头疙瘩”的木盒,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旁边的签筒空空如也,一根竹签都没有。
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徐青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方无人问津的砚台,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也不是输不起,但这种被彻底无视,甚至可能被当成笑话的感觉,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忍不住偷偷瞪了旁边的陈一墨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埋怨和焦躁。
陈一墨感受到了徐青山的目光,但他只是平静地回望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依旧沉静,仿佛眼前这尴尬的局面,与他无关,或者说,早在他预料之中。
王长河也无时不注意着他的神色,当他看着徐青山变化的脸色,和那个孤零零的“石头”,一抹邪笑浮现在他脸上。
“哎呀,这儿还有一件宝贝呢!怎么没人赏识啊?”他走到长案边,拿起那个木盒,故意掂量了一下,对着众人扬了扬。
“让我看看……呦,这一方砚台!”他语气夸张,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这造型,这材质,这还真普通。”他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扭头看向徐青山,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
“徐老板,这不会就是您准备的贺礼吧?啧啧,真是……别致啊!”
徐青山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如同针扎一般。
他这一脸红,所有的答案都不言而喻了。
接着,一些平日里就想着攀附王家的宾客,立刻找到了献殷勤的机会。他们接二连三地出声,跟着嘲讽。
“这是谁送的?”
“这……也太随意了吧?”
“是啊,林老寿宴,送这个?”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嘲笑。
徐青山此时又羞又气,他跑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看着徐青山那副憋屈又愤怒的样子,王长河心中畅快无比,之前被陈一墨抢走的风头,此刻似乎都加倍奉还了回来。他得意地扫了陈一墨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轻蔑。
小子,就算你有点眼力又怎么样?在这种场合,没钱没势,还不是任人拿捏!
整个大厅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心。林老爷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对王长河的做法有些不悦,但也不好立刻发作。
就在这难堪的时刻,一直沉默的陈一墨,轻轻拍了拍徐青山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往前站了半步,目光平静地迎向王长河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