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文盲的第七天!
没等面前男人说话,江梨重新开口质问:“你是谁?来这里干嘛?我婆呢?”
一连串的问话并不客气,甚至语气十分凶悍。
她如同平日敦厚萌呆的小狗崽乍见抢食入侵的敌人,威胁恐吓的伏下前肢眦起獠牙,只等一个契机奋力往前一扑。
面前的人有着优越于村里男人的卓异出众身高,匀称坚实的肌肉无法掩藏于薄薄衬衫下,卷起的衣袖露出半截白皙结实的小臂,青筋裸露,线条延伸,明暗错落——这无一不在散发着年轻男人的蓬勃力量。
江梨恐惧这样的力量,一想到有个陌生人在外婆家,外婆还一直未应声,就让她就不禁胡思乱想。
身旁的江山也被江梨的语气吓到了,认为面前的人是个坏人,攥着她的衣角,迅速躲到她的身后。
两人同样瞪圆黑白分明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前方。
程又砚有些哭笑不得,他自诩长得不像坏人,甚至有不少人说他面貌尚可,然而此刻他看着面前如小猫般警惕圆溜的眼睛,都要怀疑自己是否长得像十恶不赦之人了。
刚要解释一句,他就听到屋内有人从里传出问话:“程知青,有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嗯。”男人侧身回应,补充道:“叫”他回首看了一眼江梨:“叫梨子。”
屋内问话的人已经走到院内,她灰白头发服服帖帖扎在脑后成为一个没有一丝杂发的圆髻,耳边别着一朵洁白栀子花,身上洗的发白淡蓝布衣平整干净,细看边角用针线缝出繁密的花纹,有几处补丁也被巧妙的隐秘藏匿起来。
诚然是位爱干净的又讲究的老太太,她也就是江梨的外婆何老太太。
“梨子来啦?”她话音抑不住的欣喜,杵着木棍慢悠悠走来。
何老太太因为丈夫去世哭坏了眼睛,又为了赚钱养小孩整天缝补绣花更是熬坏了眼睛,现在白天眼睛几乎只能看见朦朦的影子,到了晚上就与盲人无异,必须需要木棍拐着。
“哎,婆。”江梨循声望过去,松了一口气。
何老太太站定院子中间扬眉展笑,细细的皱纹簇成一朵绣球花,往里招手:“快进来,快进来,婆今天做了绿豆汤。”
许是听见何老太太的声音,江山也不怕了,不甘寂寞的扬声道:“婆,小山,也来了!小山也要喝!”
因为男人高大身影侧挡在大门,他只能踮着脚往里喊,程又砚立即意识到这一点,退至门后。
“哎哟,我这忙的都忘今个是礼拜五了!”何老太太一拍脑袋,两个孩子都来看她,这下更欢喜了,连声道:“梨子小山都快进来喝绿豆汤,甜滋滋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话音未落,江山已经连蹦带跳进入院子里,捧着花邀功:“婆,我摘的花花,好看。”
“好好。”何老太太看不见,她摸索着面前的花,拿在手里深吸一口,夸张的赞声:“真香!小山采的花就是香。”
然后她抚着江山的头发,低头说道:“走,婆带你和姐姐进锅屋。”又抬头向门的方向问:“梨子快来。”
江梨踏入院子“嗯”一声回道。
一直在门后的程又砚像是主人一般,等宾客入内,方关上大门。
身后紧跟着人,江梨略微不自在。
她没跟知青打过交道,男知青更是没有,不过她经常能在睡觉前听到江梅和江苹谈论白天知青点的事,在江梅的言语中能呈现出大部分知青是有文化,有素养也很傲气的人。
是身为城里人与有文化人的傲气,江梨想到刚刚防贼一样的态度和语气,脸上有些尴尬,双脚不由的停下脚步。
等到身后之人离她只有半步距离,江梨才呐呐开口:“对……对不起,刚刚不是有意的,我以为是坏人……”
她的声音如同蚊音,越来越小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程又砚还在想着事情,就听到面前细小的声音,一低头便一眼看到小女孩那形状小巧如贝壳般的耳朵,通红如莓果。
他怔了怔回道:“没事。”然后他少见的语气和沐甚至带着笑意问道:“我长得很像坏人吗?”
“啊,没,没有”江梨侧身连忙解释,她看了一眼走到她身旁的男人——已经全部曝光在灯光中的侧脸。
他眉骨,挺鼻,唇峰,下巴与大钝角下的脖颈,喉结,线条起伏流畅往下延伸连成一线,好似矗立在晨雾中的青峦山脉,峻峭风骨却不过分巍峨雄伟也不过分秀美瘦脊,就那么恰然正好的萧肃俊逸,清风凛凛。
“长得很好看,漂亮,像好人。”女孩煞有其事的评价着。
程又砚眉梢微挑想说“男人不能说好看,漂亮”,但面前小女孩眼睛亮晶晶,水汪汪,清澈如水的浸溢着她说句话发自内心的认真与赞美。
女孩仰着头脸小的不如他巴掌大,下面的肩颈如雨后青笋般细嫩脆弱,整个人瘦小的令人心惊。
如果何奶奶是要找的人,刚刚听她们的称谓似乎是婆孙关系,那面前的小孩也算是他的妹妹了?
太瘦了吧
程又砚微不可见的皱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江梨根本不知晓他的流转心思,她进锅屋在灶上端起绿豆汤啜了一口,汤清甜解渴,绿豆香滑软绵,她又接连喝了两碗绿豆汤才停下,然后打开光屏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
就半个小时江梨也没有闲着,菜地除草,浇水又进屋打扫卫生,忙像不知疲倦的蜜蜂团团转。
外婆眼睛不行,再怎么爱干净,也有没处理到位的地方,她每次来都会尽力帮点忙。
屋子里很快就打扫完了,她拿着铲子准备铲除院子杂草。
院子里的左边的一小块地是菜地,其余地方都是石砖平整的铺在地上,在石砖缝隙里的草顽强的除不干净,总是风一吹又再生。
院子里笑声连连,江梨抬起头就见屋檐下婆孙两人详谈甚欢,那个知青还没有走,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编篮子,两条修长的腿根本放不下,只能可怜的半屈着一只腿,另一只腿随意的舒展着。
不知道在说什么,那边突然就在喊她。
“欸,婆,来了。”江梨放下铲子立刻应和着。
“你这孩子,平时上工都累死了,来婆这还忙东忙西,铁打的呀!”何老太太嗔怪道,又拍了拍旁边的小板凳上说:“快坐,刚小山说你在自学识字,快给婆说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江父去世这七年,何老太太最懊悔的事便是她家当时是保守派,信奉着大门不出、无才是德的教导,她没多读书识字,后来跟留学回来的丈夫有心想识字,还没来得及就遭家庭突变,导致这几年她有心想教孩子识文断字也有心无力。
何老太太知道江梨据理力争才得来江山的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其实在她心里有选择的话她会让江梨去上学。
她深刻明白一个女人没文化,没能力在这样世面多么艰难,所以才努力赚钱让江母读书读到了高中,哪知
自家外孙女性格坚毅,独立,她一听到江山说江梨自学还会教导他作业,就知江梨没有胡乱来,定是真的学到知识甚至比江山学的还好。
江梨在来之前就想好要跟外婆说自习读书的事,只是没想到现在被江山大喇喇的说出来,特别还有在一个外人面前。
江梨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坐下来,把想好的说辞一一说道:“跟村里牛棚老师学的,学的有语文,数学还有英语。”
村里牛棚和外婆家背道而驰,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外婆眼睛不好,腿脚也不便根本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反而是江梨经常去那边割猪草,说去那边学习这是最好的说辞。
“牛棚的老师啊,好好。”何老太太愣了愣然后连连道好,还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在编篮子的年轻人。
江梨不解的跟着外婆的眼神同样看向男人,他正低着头,几缕头发软趴趴的落在额头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有条不紊的,把薄薄竹条横横竖竖叠放,最后编织成一个篮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他听见话音,霍然抬头与江梨四目相对。
“可以说哪个老师吗?”他问。
江梨大脑顷刻之间有电光火石般闪过,她一瞬了然,眼前的人认识牛棚里的人,而且可能是熟识。
她调动神经飞速转起来,在记忆链中把一张张脸与眼前男人对比,重合,再选择。
只静默须臾,江梨开口道:“是胡云,胡老师。”
江梨瞥见外婆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她也跟着松口气,然后不等他们再次开口就率先说:“婆,老师有布置作业明天要检查,天晚了,等会我准备做作业。”
“是要跟着老师好好学,不能耽误作业。”何老太太带过江母,对作业知道要按时完成,她指了指西边屋子:“你去你妈以前的书房,那边有两个煤油灯,拿书来写作业啊。”
江梨点头应声,走进屋子时她偷偷瞥一眼男人,见他又重新沉默的投入编织篮子的事业中。
他到底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外婆从小接受严格的礼仪规范,讲究喜怒不言于色,她从来没看过她这样无视排斥痛恨一个人,江梨偷偷见到男人去搭话,外婆连眼神都没给过,她在一旁都有些尴尬。
她有猜想会不会是外婆以前家里那边的人呢
小时候她好奇过她怎么没有外公,舅舅,姨妈之类的,后来江母义愤填膺的说过外婆的父母没生出男孩,便收养了个养子继承家业。
父母在世还好,一家人和和睦睦,可等到他们去世后,那养子便揭开羊皮,露出邪恶的嘴脸,他霸占全部家产,当时外婆还差一个月就要出嫁,他竟然连嫁妆都全部收入库中。
外婆不通庶务,都是外公出面打官司夺回家产,外公在国外学的是法律,他能力出众,手段了得,很快便将原本这场家产之争尘埃落定,但就在最后快要收网之时,外公骤然晕倒,去医院查出脑袋有肿瘤,之后便常住医院,做了好几场大手术,勉强保住性命,但每日都需要珍贵稀少的西洋药吊着,钱财很快便散尽,一辈子没为钱愁过的外婆,尝到人间冷暖,四处求助,有的连人家大门都不进不了。
那养子更甚,不止不把家产还给她,还去医院上下打点,明明有西洋药,确告诉外婆西洋药没有了,不久,本就半条命的外公便离开人世间。
外婆性格和善,但外公是她的逆鳞,她对那家人更是恨之入骨,不过据江母说那家人现在是国家的权贵人家,根本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江梨从小就聪慧,现在不是一味枯燥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经过系统空间的学识求文,她脑袋更加灵光,她瞬间联想到应该是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