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沣擦干净了手,一旁的副总上前,将协议递上。
薄家家大业大,生意涉足酒店,旅游,房地产,影视,娱乐业等少说也有十几个领域。
当初薄沣在南方当了快二十年的小混混,才仗着薄家子嗣凋零披上人皮认祖归宗,然而巩固了地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家族旁支一切将来有可能跟他分割权力地位的表兄堂姐驱逐出a市,不可谓不狠绝。
而这一行事风格也在他掌权的几十年里得到了彻底的贯彻,很多产业没有家族族长的应允,就算身为薄家大少,也是碰不到内里的。
几十年里,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让薄沣妥协,而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要是换到寻常家庭,当父亲的指不定有多骄傲,然而在薄家,却只会叫这对父子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更加危险。
薄尘远扬了扬下巴,身后的律师推推眼镜,斯斯文文地接过合同检查了一边,朝他点了点头。
薄尘远从薄家老宅里走出去的时候,总觉得背后黏着一道视线,但当他回头去看时,却又找不到踪迹。
他没多想,以为又是自己疑心病,自嘲地笑笑,弯腰钻进了车里。
驱车离开后,薄尘远马不停蹄地去了趟公司,开了个短暂的高层会议,商量权力交接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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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时期内他无法做到将整个公司都清洗一遍,但在几个重要位置上把薄沣的人都替换下来,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还有这个。”薄尘远姿态优雅地交叉双手,脸上带着莫名冷酷的微笑。
桌上被扔了一打纸,上面印着人名和照片。
他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
“全都给我裁掉。”
几个董事结束了会议,忧虑重重地从房间里退出去,关上了门。
助理在薄尘远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杯新的咖啡。
薄尘远垂下眼瞥了一眼,色泽醇厚的黑咖啡奶泡均匀。
他余光往旁边一扫,新来的小助理身体僵硬,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脑袋恨不得低到胸口,似乎是生怕一个做不对就会遭遇跟刚刚那几个倒霉蛋一样的下场。
薄尘远透过他的这个姿势,不知为何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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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来自他渺远记忆里的一个模糊身影,隔着岁月白茫茫的雾障,他只能依稀记得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是这般稚幼的,带点无辜的,仿佛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祗,拥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
随便他说什么都听,随便他要什么都给,予取予求,哪怕脖子被他掐在手里,也只会用那一双水润润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信任地望着他……
薄尘远曾无数次想过,要是他当时直接做下去,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压根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什么也不会失去,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记得。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大脑深处始终有着一方禁域,被藤蔓密密匝匝地包围着,只要记忆的触手向其挪动一寸,就会得到千百倍的反噬。
不要再想了。
薄尘远呼吸微变,神色冷了下去。他抿紧了唇,收敛了心神,挥手让助理退下了。
三年前刚回国后进公司实习时,星耀娱乐的势头还没有如今这么猛,一切都中规中矩,并没有给薄尘远留下过什么深刻印象,如今算得上是故地重游,大少爷便难得的有了心思好好看看他的战利品,宛如一头雄狮在傲然巡视自己的疆土。
一众负责人和各部门经理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对什么表现出兴趣就立刻冲过去介绍。
上午薄尘远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几个顽固的老油条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公司,谁都害怕下一秒屠刀就会落到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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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队里面,反倒是薄尘远一个人显得比较悠然自得,男人穿着休闲款的毛呢西装,没打领带,浅蓝色的条纹衬衫跟黑色长裤衬得身姿笔挺。
他足有一米八八,侧脸轮廓深邃,举手投举间都渗透着权势和地位滋养出的贵气,引得不远处的小职员都勾头探脑地看。
在路过公司展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步子。
公司的走廊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全都是公司的签约艺人,大到如今已经是影帝的陈宸,小到一些仅仅是眼熟而叫不上名字的新人。
薄尘远的目光停到了角落。
那里有一副设计挺意识流的照片,灰色调的。
照片上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白衬衫,有着蓬松的黑发和小小的甜美的梨涡,茫然地对着镜头微笑,一派天真烂漫。
薄尘远的眉毛挑了挑。
旁边的人见他摸着下巴站在那里,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上前介绍。
“这是公司几年前签的新人,是个小童星,之前有几分名气,不过已经好几年没有演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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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尘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盯着那照片来回扫,突然没头没尾说,“你们选人眼光挺好的。”
负责人:“啊?”
他们这一面墙的艺人都长的不赖,小薄总怎么就单夸这一个?要说这安郁当初的确是清纯水嫩,不过跟周围的人比起来还是青涩,又沉寂了好几年,这才把他的照片搁在了角落里,没想这都能被薄尘远一眼给扫到。
薄尘远也没再继续说什么,长腿一迈转过走廊,朝电梯走去,身后跟着一帮诚惶诚恐的负责人。
薄家。
炽热的温度炙烤着身体,火焰将天际染得一片通红。
教堂的尖顶在熊熊烈火中一点点坍塌,郁纸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呛咳进了滚滚浓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色是那么深,而火又是那么猛烈,简直像是在深渊里绽开了无数红莲,又像是地狱来的业火,想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轰隆”一声,十字架倒塌了,堪堪砸到了他的身前,火星飞溅,无数滚烫的木炭碎屑落到了皮肤上,带来烧灼的痛楚。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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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郁纸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黝黑的瞳仁里映出渺远天际的火光。
为什么有的人拥有了那么多还不知足?为什么他只有这一点也要被人夺去?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的身体陡然飘起,一点点上升。
眼泪被高温和空气中的夜风蒸发,泪痕还凝固在脸上。
最后他就那么飘在空气里,居高临下地低头俯视着自己失去灵魂的躯壳最终挣脱了周围人的束缚,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海,俯视着周围人或冷漠或麻木的神情,俯视着那无穷无尽的火焰将所有他在意的东西毁灭干净。
一丝不剩。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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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纸从噩梦中惊醒,已经是夕阳西下。
窗帘正在被女佣卷上去,大朵大朵的云彩被残阳染的通红,乍一看上去,像是冲天的火焰。
郁纸就对着那大片的云失神了好久,整个人像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一般,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两下,郁纸愣愣地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低下头解锁。
是一条短信息,没头没尾。
郁纸抹掉额头上的汗,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脑子才渐渐回恢复了清明。
女佣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开灯,见到郁纸醒来,也不再纠结,行了个礼后默默退了出去。
室内的光线算不得很好,下午五六点钟正处在逢魔时刻,光影的分界线游走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郁纸的半张脸就沉在那样的阴影里,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白光,在他乌黑晶亮的瞳仁里形成了一枚小小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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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两条信息,片刻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他飞快地低头输入几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他住的这个房间是他之前自己选的,位置特别偏,信号并不是很好。
郁纸十分耐心地等着信息上那个白色的小圈圈消失,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做完这些,从床上跳起来,踩着绵软的拖鞋,朝门口走去。
拉开沉重的实木门,他先是谨慎地朝走廊上探头看了一眼,又侧耳听了会儿,没有听到楼下有什么响动,才不紧不慢地沿着旋转楼梯下去。
这个时候的老宅格外安静,整栋别墅的一半都浸泡在暮色之中,带着一股子苍凉和腐朽的气息。
郁纸的目光掠过那些经年的古董花瓶上繁复深刻的花纹和描金绘凤的巨大座钟,还有刷着清漆的昂贵的百宝阁,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架木制钢琴上。
这玩意儿其实并不怎么起眼,最起码在偌大的薄家,并不值得过分关注,但不知为何,郁纸的目光就是落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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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已经很陈旧了,上面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布料,卷曲层叠的蕾丝花边一路盛开着垂到暗红色的波斯地毯上。
可以明显看出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碰过它了。
郁纸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怪异感,他也说不清楚来源,只觉得那个东西似乎不应该摆放在那里。
但这种感觉是极其模糊的,几乎一闪而逝。
他摇了摇头,驱散多余的想法,然后朝那个角落走去。
他顺利走到了钢琴前,伸手刚要掀开上面覆盖的绒布,就在指尖堪堪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时,老管家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板一眼道。
“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