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昭昭又梦到他了。
这一次，她的梦境内一片虚无，尽是黑暗。
只有远处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是唯一光亮。
少年长剑向天，时不时有粗若蛟龙的闪电迸裂在他身边。
却无法伤到他半分。
或者已经伤到了，不过少年的神情过于淡漠死寂，令人无法从他脸上探出丝毫痕迹。
“闻人奚……”
迟昭昭颤着声喃喃道。
少女绵软的嗓音中，情难自抑地染上些许哽咽。
不知是否迟昭昭多想，在她说出闻人奚的名字之时，原本抿着唇角目光漠然的闻人奚，若有似无地往她所在方向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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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闻人奚重新抬头直视着半空中愈发密集的可怖闪电。
将剑一挥——
剑光与乍然出现的紫色雷龙，不死不休般狠狠撞击在一起。
闪耀到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片黑色空间。
同时让少年人布满血迹的身影，在迟昭昭的双眸中映得无比清晰。
“闻人奚！！！”
迟昭昭心脏处传来一阵抽痛，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地大喊出声。
‘呲——’
一道刺耳的声音忽的传入耳中。
眼前令人见之心惊的一切在瞬间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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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昭昭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她像是尚未反应过来，慢慢眨了眨仍带着湿润的眼睛，向周围看去。
身边的，仍然是多年好友于小晴。
目光所及处，是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场景。
还有好几个拍着胸口的同学，握着差点飞出去的手机后怕不已。
“天哪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我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咋回事啊，我们这段路不是一直挺平稳的吗。”
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充满烟火气，完全不同于梦境中的苍凉凄清。
果然，这次依旧只是一个梦而已。
迟昭昭说不清此时内心流淌着的情绪，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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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你醒了。”
邻座的于小晴见她惊醒，关切地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
“刚才好像有人横穿马路来着，所以司机叔叔只能急刹车，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等会就该到站了，我先醒醒神。”
迟昭昭说话时，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于小晴和她一起长大，一眼就发现了，对方从小就有的，心神不宁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她拍着好友背部的手，又轻柔了几分。
“怎么啦，是被刚才的刹车吓到了吗。”
“做了个噩梦。”
迟昭昭含糊说道，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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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是在看还是玩游戏。”
“我在看《仙途》，连载了这么多年，作者总算写出了大结局。”
于小晴的双眼顿时一亮，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昭昭我和你说，闻人无双真的好帅好帅，要是现实生活中真有这么完美的男生该多好。”
“你真的不打算看看这本吗，虽然是男频文，可是真的写的超好。”
“而且今天大结局更新了，闻人奚那个大魔头终于被主角打入深渊，底下一堆评论都是在给作者撒花。”
从听到《仙途》两个字开始，迟昭昭在朋友安抚下重新弯起的唇角，便有些僵硬。
“闻人奚他、他这么遭人恨呀。”
她附和着问道，用手机打开了界面。
语调听着轻松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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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将屏幕来回滑动了许久，也没有点进界面中最为醒目的，标红的结局章节。
有几次不小心点开了评论，更是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立即将网页划走。
“当然。”
于小晴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像这种毫无人性的反社会存在，要不是主角心软，早就该被挫骨扬灰。”
她想了想，抱着一定要安利好友去看这本的念头，又接了一句。
“反正我一时半会儿数不清他的恶行，不过只要昭昭你看了，绝对和我一样，恨不得闻人奚马上消失。”
“嗯。”
迟昭昭关掉手机，继续听着于小晴一发不可收拾的吐槽痛骂。
除了双眸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以外，她的脸色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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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笑容的弧度，也完美的像个雕塑。
恰好校车到达了小区门口。
迟昭昭背起书包，对于小晴告别。
“小晴下周见，我先下车啦。”
“好的，昭昭再见！”
于小晴弯着眉眼，等到迟昭昭下车后，仍在车窗内向她挥着手。
迟昭昭站在原地，目送着校车离开。
等到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于小晴的身影，笑意才从她的脸上褪去。
“闻人奚。”
迟昭昭小声念着那个人的姓名，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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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抬头朝着天空眨眨眼，让微风拂去眼中的湿意。
她不想在没有到家之前，就丢人地在外头流眼泪。
好不容易从校车上忍到现在，不能破功。
与于小晴想的不同，其实迟昭昭早就看过了《仙途》。
甚至比她还要了解这本书的剧情。
可她永远都不会讨厌闻人奚。
因为迟昭昭有一个秘密。
一个无论是父母，亦或是相处十多年的朋友于小晴，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渐渐发现自己和周围人不太一样。
每当她看书时，甚至不需要读完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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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翻开书本的第一页，所有书里人物的生平便会主动出现在迟昭昭的脑海中。
即便是那些作者自己都忘记的设定和炮灰，也能在她脑内形成一条完整的世界线。
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在异想天开，将天马行空的想象当成了现实。
直到接连几次，那些本应只有她知道的细节，都在作者的番外或是留言中验证了真实性。
迟昭昭终于确定，她的确有着一个超乎常人的能力。
她曾看到过一个说法，其实每个都是独立的平行世界。
只不过意外被作者们感知，才被写成了故事。
迟昭昭猜想，也许她就是除了作者以外，另外一个感知到其他世界的人。
从确定自己的能力开始，迟昭昭感应过的大小主角配角不知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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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侠肝义胆却为情所困的剑客，沦落风尘只为报恩的花魁，也有临阵脱逃悔恨一世的将军。
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苦楚与复杂人性，迟昭昭早已学会如何去摆脱角色们带来的负面影响。
可只有闻人奚，是迟昭昭无法洒脱放下，完全只当成纸片人的存在。
闻人奚是《仙途》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但不是主角。
在这本书里，男主叫做闻人无双，是闻人奚的亲哥哥。
他不仅是最佳修仙资质的天灵根，并且生性善良，心怀大爱。
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最后以功德成功飞升。
当然，就像所有的套路一样。
作为男主，闻人无双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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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升级路上，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反派来为他的成仙之路制造障碍。
而魔尊闻人奚则是最为强大，也是最遭读者恨的一个。
每当男主即将突破，或是遇到天赐机缘之时，闻人奚便会出现。
不是抢走男主的机缘，便是害男主命悬一线。
并且他还仗着自己是男主的亲弟弟，多次利用男主的心软，从男主手下逃脱。
然而等到下一次相遇，他依旧对男主痛下杀手，丝毫不知感恩。
明明听着就是那么坏的一个人。
身为配角却处处与主角作对，纵然得了个凄惨下场，也只会让人觉得报应不爽。
除了迟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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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有她看到的，是真正的闻人奚。
无论是书中角色还是读者，或多或少都说过‘闻人奚一个废物，竟然妄想和天灵根的主角比，真是不自量力’之类的话。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主角和闻人奚年幼时，闻人奚才是那个天资绝伦的天灵根之人。
不同于《仙途》里人人喊打残暴无情的魔尊，少年时期的闻人奚善良热忱，对父母和兄长充满着孺慕之情。
哪怕因兄长重病，父母决定将他的天灵根剥走，移到兄长身上，好令兄长能够痊愈。
闻人奚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庆幸，他有能够帮上兄长的地方。
长大后，闻人奚意外得知有一灵植可以修复他的灵根，于是拼劲九死一生将灵植找到。
恰恰兄长得罪大能，被打成重伤，于是他父母软硬皆施夺走灵植，再次断了闻人奚修行的可能性。
尽管闻人奚努力自我安慰，告诉自己灵根并没有兄长的性命重要，可接连两次被最亲近之人放弃，内心深处终是有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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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天他被告知，当年父母剥他灵根，是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兄长，兄长体弱仅仅是一个借口罢了。
从一开始，他所谓的血缘亲情，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至此之后，闻人奚逐步走向黑化，最终成为了《仙途》中的暴戾反派。
当迟昭昭了解到这段隐情之时，哪怕身为一个旁观者，都止不住悲愤心寒。
若是遭遇这一切的是她，说不定就此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可闻人奚没有。
他经此一事，反而愈发坚定绝不再让人轻易掌控命运。
为此，哪怕坠入魔道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但他终究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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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深渊，那个封印着无数恶鬼魂魄，聚集了世间所有恶意凝成岩浆的地方。
即使仅在梦中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铺天盖地的腥红便令迟昭昭接连好几个夜晚无法安眠的地方。
每每想到闻人奚余生都要在深渊中度过，迟昭昭的心口就好像压着块巨石，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
一开始，她单纯地仅是为闻人奚鸣不平。
到现在，她已将闻人奚等同于一个她熟悉的，单方面的朋友。
因此她除了打开《仙途》的第一天，再没有翻开过这本书。
她不愿意看到害了闻人奚的人，在他的世界里赢得了全部。
也承受不住亲眼看见其他读者对闻人奚的谩骂。
尽管在他们的眼里，闻人奚只是一个拦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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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途》的结局对大多数人来说，都算得上圆满。
对迟昭昭来说，却是眼看着重要之人下场凄惨，可她无能为力的颓唐。
然而她无人可以倾诉，连好友都不能理解她的烦闷。
‘要是能够亲自见他一眼该多好，而不是只能在梦中当个旁观者。’
迟昭昭忽的闪过这个念头。
她好想亲口告诉闻人奚，就算所有人都喜欢闻人无双，就算所有人都觉得闻人奚是个大坏蛋。
她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迟昭昭永远都会站在闻人奚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