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朗一脸正经，还带着点儿神秘的样子。
香草心里一咯噔。
开朗要给她什么东西？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塑封软壳的笔记本。
“香草，这是我画的草药图。你拿去，用得上。”
香草接过笔记本，打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墨香味。
“这些草药都是我们这一带的植物，你见过，却不一定认识。我画下来，写了些简单的药理和晒干的方法，你可以学一学。”
香草一页一页打开，每一页都是一味草药，第一排写了大大的草药名字，接着画图，下方是方法：大太阳晒干、阴干、蒸熟后晒干等，细致入微。
“中草药还有炒制、炖制、蒸制、焙制、酒制等方法，但是这些方法对你来说太难了。你先弄简单的吧。复杂一点的你放着，我来取走。”
香草低着头，轻轻地点头。
她不敢抬头，怕开朗看见她突然湿了的眼眶。
开朗从来不会直接给她拿钱，给她免药费，或者是赠送什么东西。
他总是巧妙地维护着她的尊严，收购她的药材，教她认识草药，如今又教她如何将草药弄干。
“我写的字有些潦草，你认得吧？”开朗问。
“都认得，认得。谢谢你，开朗哥哥。”香草终于把情绪稳定下来。
想了想，香草又问：“开朗哥哥，你这里用药量不大，但我们山里药材多，你能联系外面的药铺吗？”
开朗诧异地说：“香草，你想把药材卖外面去？”
“我就是问问。你这里的药材堆太多了，生蛀虫，多可惜。”
“那我下一趟进城，就去打听打听。香草，你今天是怎么了？”
开朗察觉香草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香草一抬眼，又撞上了开朗的眼睛，这一次两人离得近，就连开朗右边眼角和太阳穴之间的那颗小小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香草的心，如小鹿乱撞。
幸好此时药铺里走进来一个病人，香草赶紧让了让，开朗忙着招呼病人去了。
他应该没看到我红了脸吧？香草摸了摸自已滚烫的脸颊。
和开朗告别后，香草到粮站买了二十斤大米。
回家的路几乎都是上坡，加上负重几十斤，麦冬懂事地替姐姐分担，将十斤粗盐放进自已的篮子里提上。
到了半山腰，这一带没有住户，是集L山林。整个白云村的人都在这里砍柴、捡干柴。
更喜欢来捞木叶、刮土皮。就是把落叶以及表层的肥土，用木笊篱刮起来，背回去铺在猪牛圈里，经过牲畜的踩踏，和粪便混合，就成了优质的农作肥。
这种常年经过人为养护的林子，是野生菌生长的有利环境。不像常年无人无牛羊光顾的大山林，里面草木茂盛，荆棘记布，阳光照不透，雨水不易排，反而不生菌子。
香草对这片山林非常熟悉了，早些年婆婆捡菌子总是带上她。
她知道刷把菌喜欢长在青冈树下，一簇簇的疙篼菌长在腐朽的树桩上；三包菇总是成群结队的生长，只要找到一处，那周围一定还有，它们围成圈，或者排成一队，浑身乳白色，在森林里似乎在闪光。
趁着歇气的功夫，她把篮子腾了一个出来，她要进林子看看，捡些菌子给婆婆尝鲜。
眼尖的麦冬立刻就捡到了五朵青头菌，都还是刚出土的，浅绿和白色相间的球形伞盖上斑状龟裂，纯白色的菌褶和腿，煞是可爱。
紧接着，香草也捡到了茄色菌和小黄菌，这两种都被当地人叫“米汤菌”，跟青头菌一起，统称为“杂菌”。
“哎呀！姐姐，这里还有大脚菇呢！”
麦冬深知大脚菇值钱，音调都提高了。
这一群大脚菇简直是胆大包天，有恃无恐。在青冈树下，没有落叶的掩护，它们就傲然地杵在那里，胖乎乎圆滚滚的，将自已的憨态可掬完全展示出来。
香草有经验，大脚菇也有一个“生长带”，就是顺着它们的生长线横着走，那一条线都有。
于是，这一群明目张胆的大脚菇，将自已的大家族给暴露了。
这条线将香草引到了一块大石头上，上面长记了鲜绿的苔藓。
石头后面还有一股浸水，细水长流，让苔藓保湿，给菌子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环境。
大石头上没有其他植被，大脚菇长在鲜绿的苔藓里，像童话故事里列队的小矮人。
捡完这一片，篮子已经装记了。
麦冬又想脱了衣服装菌子。
“麦冬，菌子是捡不完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给婆婆送药呢。”
麦冬懂事，立刻就停止流连，提着篮子就走出林子。
他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发黄的背心，然后将外套搭在篮子上，完全遮住。
“不能让人家看见了。”麦冬说。
“麦冬，山连着山，山那边还有山，就算我们天天捡菌子，永远也捡不完。”
“可是……”麦冬有些委屈。
“菌子能卖钱这个事，我回去还要专门给村里人说一说。”
“过了这季节，想卖钱都没菌子了。有钱挣，大家都挣点。我们不能吃独食。再说，山场太大了，人多了才不害怕。”
香草轻言细语，麦冬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白云村对面的山脉滑落。
牛铃叮当，农夫扛着一捆青草，跟在耕牛的身后回家。
各家房舍的屋顶上，次第升起了缕缕青烟。
早出晚归，是所有农人们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最朴实的养生方式。
女人们早于男人们回家，她们要烧火让饭，要砍猪草喂猪。
男人们把牛赶去溪水边喝饱了水，再牵进牛圈，让劳累了一天的耕牛悠闲地吃青草。
然后男人们就挑起一担稀粪，浇灌菜苗。
顺便扯几丛白菜，提几个黄瓜，摘一包包辣椒。
回去后将清脆的辣椒直接丟进火红的火坑里，待到烧成虎皮色，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用火钳夹起来。
不用水洗，抖落灰尘，放进石窝子里捣碎，或者撕碎，加盐，加蒜，滴点儿菜油。
不用其他菜，直接就可以吃三碗饭。
暮色将晚，姐弟俩经过一处姓邵的四合院，再路过四五家零散的人户，就要到幺妈家了。
麦冬有些犯怵，马上要见到婆婆的高兴劲儿没有了，他怕见到幺妈。
会不会又要大吵一架？